主旋律的類型化探索:《破冰行動》的突破和遺憾|專訪傅東育

主旋律的類型化探索:《破冰行動》的突破和遺憾|專訪傅東育

主旋律的類型化探索:《破冰行動》的突破和遺憾|專訪傅東育

作者|郭雅瓊

編輯|友 子

“趙嘉良已經完成他的任務了,他本來是要逃脫的,但架不住林燦回頭就是一槍。這怎麼能叫送人頭?大量觀眾是不捨得他死所以才批評,但這就是犧牲,沒有心痛怎麼會理解犧牲?”

圍繞著《破冰行動》的熱議逐漸落幕。在前不久的上海電視節期間,《破冰行動》導演傅東育在與數娛夢工廠的對話中談起了這些爭議。而我們的對話,其實是從“退休”這樣一個略帶悲傷的話題開始的。

《破冰行動》是今年上半年當之無愧的熱門劇,這部劇改編自2013年廣東“雷霆掃毒”行動的真實案件,但卻突破了觀眾對主旋律題材的既有印象,贏得了大量年輕觀眾。

然而在播出之前的好幾年裡,傅東育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該退休了。

傅東育最早的作品是1993年的電影《身不由已》。進入21世紀以來,他先後執導了《西藏天空》《醫者仁心》《生死臥底》《少林問道》等電影和電視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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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爆款作品所帶來的高名氣,傅東育一直在堅持創作的道路上步履不停,直到經歷了2015年以來行業極度膨脹的亂象。

“在那種膨脹的、虛浮的、泡沫化的狀態之下,我突然覺得我的創作習慣和創作理念已經沒有市場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傅東育感嘆。

正是在他心境非常無奈的時候,《破冰行動》找了上來。

當一切讚美與爭議緩緩落幕,我們再來看這部從誕生之日起便承載著特定願景的作品,依然會強烈感受到它在主旋律讚歌中嘗試的類型化探索、在市場要求和創作規律之間所做的儘可能妥當的權衡。

《破冰行動》收官時傅東育說,好的壞的,全收下了。通過與他的對話,數娛夢工廠試圖瞭解圍繞該劇發生的創作故事,瞭解它的突破和遺憾背後的一系列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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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匪題材審查難?

劇本第一稿就過審了

2015年,傅東育從央視的責任編輯手中拿到了還未成稿的《破冰行動》劇本。在此之前,他已經與央視合作過《國門英雄》《醫者仁心》等項目。

兩萬多人的製毒村、2噸毒品、3000多警力合力圍剿……這個真實案件改編的緝毒大案震撼了他,編劇陳育新構建了兩個父親一個兒子的主要人物關係,人物性格鮮明,讓他非常激動。

鮮活的人物以及紮實的故事來源於編劇陳育新。他深入廣東,採訪了接觸過真實案件的100多人,上到省廳級領導,下至基層幹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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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國內網劇市場熱錢最多的那幾年,《破冰行動》卻找不到錢。

緝毒題材、公安部宣傳局牽頭、央視立項,這麼一個主旋律色彩濃厚的作品,兩年間吃了不少電視臺和平臺方的閉門羹,一直到2017年才終於等來了愛奇藝的加盟。

而在2015年至今這4年間,劇本也前前後後改了至少十幾稿。

不過傅東育介紹,主要的困難其實不是來自審查部門——陳育新在2015年交出的第一稿,公安部宣傳局直接就通過了。

這一定程度上得益於就職於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的陳育新本人在題材尺度上的拿捏。

事實上,在真實案件中,公安內部腐化程度比劇中嚴重得多,不僅大量警員被腐化,連公安局局長都是保護傘,而劇中被腐化的公安系統最高領導只到副局長級別的馬雲波。另外,林耀東的原型人物蔡東家,除了是村委會主任還是村支書,而林耀東在村裡的身份僅保留了村委會主任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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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東育看來,不用把審查看得那麼不堪,創作者與當局共通的態度至關重要。

“毒品作為社會陰暗面顯然是存在的,社會的複雜性、封建宗族勢力、公安的保護傘以及地方保護主義,面對這些問題創作者的態度是批判、揭露還是獵奇?我覺得我在說且行且珍惜,我在說事實上沒有歲月靜好,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我在說英雄主義。”傅東育認為,首先雙方要在一個共通的前提之下對話,你的作品是懷揣著美好願望在做的現實主義主旋律作品,不是故意貼標籤,那麼在分寸度上雙方便可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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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改到改不動”,

開機前20天才確認導演

事實上,4年裡圍繞著劇本的調整要求更多來自於製作相關方對於市場的考量。為了尋求各方支持,每次收到了新的要求,陳育新就得改。

“都說這種劇沒人看,現在受眾是女性為主,誰看這個?加女性角色,加完了覺得加的不對,刪,再加,再刪。但是揉不進去,真的揉不進去,翻來覆去地改。”傅東育說,還有意見認為閃回太多邏輯不對,將敘事手法從倒敘改為順序,要順著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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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蔡永強和李飛同時被問詢之時,兩人都有一定的回憶片段用來串起事件的因果關係。

“兩個人其實是羅生門,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哪個是真的?且不說這是個懸念的構置,通過閃回最核心最精彩的幾個點,連不上的情節觀眾自然會靠想象去彌補。但如果順著寫,必須要完全符合邏輯,可能這個事情講3集也講不清楚。”

編劇陳育新在這個過程中也感到非常無奈。在兜兜轉轉換過幾任導演之後,開機前20天《破冰行動》還是回到了傅東育手中。

傅東育迴歸之後,再度從拍攝角度整理劇本,但他是傳統電視劇出身,此前少有爆款,依然不得不面對各方的疑慮。

“我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情是說,先把陳育新最後放棄的那一稿給我,因為那個邏輯性是最強的。你可以改,但我要知道這個劇本是怎麼走到今天的,修改邏輯是什麼,你的添加或者刪減是不是成功的?”傅東育直言,“最終是採用了相對合適的劇本,再加上時間也很緊張,所以面對那麼多的bug,那麼多的批評,我們確實需要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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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劇中,陳珂這一角色由於承擔過多戲份、與男主李飛的感情線不清晰以及自身是平臺方藝人的特殊身份,招致了不少爭議。

在傅東育看來,這種批評更多來源於網友們對藝人身份的微詞,倘若因此否認這一角色的必要性,並不合理。

事實上,在陳育新的原稿中,陳珂是李飛的女朋友,劇中將其安排成李飛好兄弟宋楊的前女友,在宋楊犧牲後又與李飛有著微妙關係,想必是為了加入複雜的感情戲來吸引更多年輕人的討論。

如果是《廊橋遺夢》那樣的故事,這樣的情感設置也許並沒有問題:男女主彼此相愛,但因為有著共同的心結沒辦法說出口。但在一部警匪劇裡,這樣的感情表現是否合適?

在傅東育看來,如果沒有篇幅去展開描寫,就很容易產生歧義,在這麼短的篇幅裡面去表達,對演員的表演分寸和表現力也是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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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看到阿爾·帕西諾”

愛奇藝加入項目後做出的一大重要改動,是將李飛這一角色直接提升至主線人物。

“陳育新最早寫的是群戲,每個人的戲份都比較平均。這一點蠻感謝愛奇藝,網絡平臺對於如何抓住觀眾有它獨到的見解,必須要立足主線人物,最好這個主線人物相對來講更年輕化,更有號召力。”傅東育說。

而對於要把《破冰行動》拍成美劇的要求,他也有自己的看法,美劇可以,要拍成哪種美劇?

對於《破冰行動》來講,可以拍成《毒梟》《絕命毒師》,如果偏動作風格,則是《反恐24小時》《越獄》,有多個類型可以選擇。最終,傅東育選擇的參照物是有信仰和深度的《國土安全》。

“要說緝毒背後的這個故事,而不是緝毒本身。如果僅僅拍成了一個警察抓毒梟的故事,《破冰》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爆款。”傅東育說。

作為一部主旋律作品,他盡己所能將類型化做到了極致,包括人物塑造、表演風格、剪輯方式、攝影手法等,都力求有專業化和類型化的表達。

在《破冰行動》中,少有臉譜化的刻板人物。隻手遮天的毒梟林耀東,編織了一張橫跨國際、數量龐大的制販毒網絡,以帶領全村人發家致富為榮,最大的夢想則是修建祠堂。

傅東育見到王勁鬆後的第一個要求是,“千萬不要演成一個毒梟,要給我演成一個教父,一個father,我要看到阿爾·帕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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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勁鬆扮演的林耀東)

在表演風格上,生活流狀態下略帶誇張地高於生活,是傅東育要求演員要把握好的度。“如果你是按照《都挺好》來演,或者按照非常莎士比亞戲劇化地演,這個戲就毀了。”

在緊張的情境下,觀眾能夠感受到的對峙,除了依賴演員過硬的演技,包括打光、鏡頭設計以及剪輯等手法都相當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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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演員臺詞之間不是快節奏的剪,是慢節奏,要預留呼吸的時間和停滯的對峙的眼神交流;劇中鏡頭角度經常會用仰角或者俯角,經常用廣角鏡頭貼近臉部拍特寫,營造畫面的衝擊力;在剪輯上從全景直接奔特寫,中間不帶過渡,儘量不給中景以上的鏡頭……

這些都是傅東育在向類型化、專業化靠攏時研究的細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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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證據到手,林耀東緊張激動到手抖)

事實上,演員們普遍過硬的演技確實也成為該劇的一大看點。不管是王勁鬆、吳剛、任達華這樣的老戲骨主角,還是劉奔(麻子)、趙煊(林勝武)、劉若嫣(蔡小玲)等配角演員,都貢獻了出色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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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人民的名義》大受歡迎的吳剛在《破冰行動》中再次貢獻了出色表演)

從2001年拍攝緝毒劇《生死臥底》到如今再扛下《破冰行動》,隨著經驗的積累,傅東育對於類型化的理解也有了更深入的認知。

“這類作品的英雄主義和犧牲精神沒有變,我想塑造人物的願望也沒有任何改變。改變很大的是我個人的成熟,十多年過去,對於類型化的理解,對於人性的理解,對於這類片子的表達方式,我比那個時候要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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