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平
立秋已經好幾天了，午後屋面的黑瓦仍然燙手。
“就在屋簷傳瓦吧，上去你也不行。”
“老張，照顧點，技術員送來的，又是學生！”聲音裡充滿不屑。
我站在竹梯和屋簷邊不敢前進。一眼看去，一溜十幾間平房，明顯是倉庫，師傅們在換瓦，翻屋面。想著剛才王老闆的語氣和眼神，我心裡雖是一萬個不服氣，卻只好弓著身子向屋脊走去。
作者：唐平
立秋已經好幾天了，午後屋面的黑瓦仍然燙手。
“就在屋簷傳瓦吧，上去你也不行。”
“老張，照顧點，技術員送來的，又是學生！”聲音裡充滿不屑。
我站在竹梯和屋簷邊不敢前進。一眼看去，一溜十幾間平房，明顯是倉庫，師傅們在換瓦，翻屋面。想著剛才王老闆的語氣和眼神，我心裡雖是一萬個不服氣，卻只好弓著身子向屋脊走去。
“踩兩個瓦頭，不能踩中間，會把瓦踩碎。”師傅警告我。
十幾個人分成三組，從屋脊到屋簷斜在屋頂上傳瓦。
“二子，你怎麼來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午後的烈日下，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臉刷得紅了。
“來打小工。”聲音小的我自己也聽不見。
“從上到下，一順拿，不要從底下抽，外行……”一連串抱怨。
眼淚在眼圈裡轉了幾轉，我忍著一句話沒說。一天十五塊錢，自己什麼技術也沒有，老闆是指望我來幹活的，我能說什麼呢？
看著離地面有四米高的屋頂，我蹲在屋脊上，左腿蹲酸了換右腿，右腿蹲酸了換左腿，偶爾屁股落在滾燙的瓦面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瓦面下是掛瓦條、腐朽的油氈，瓦掀掉後，灰塵和飛蟲一起飛了出來，我看不到自己，卻看到同伴滿臉黑灰。原來這是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倉庫，屋面漏雨，需要翻新屋面子。
夕陽西下，一陣晚風吹來，我溼透的T恤衫才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我順著梯子捱到地面，才發現雙腿在打顫。半天完全蹲在屋面，沒敢下來上廁所，更沒敢下來喝水。
“廁所在哪裡？”
“廁所？”一陣鬨笑，“隨便哪個牆柺子吧，書呆子。”
作者：唐平
立秋已經好幾天了，午後屋面的黑瓦仍然燙手。
“就在屋簷傳瓦吧，上去你也不行。”
“老張，照顧點，技術員送來的，又是學生！”聲音裡充滿不屑。
我站在竹梯和屋簷邊不敢前進。一眼看去，一溜十幾間平房，明顯是倉庫，師傅們在換瓦，翻屋面。想著剛才王老闆的語氣和眼神，我心裡雖是一萬個不服氣，卻只好弓著身子向屋脊走去。
“踩兩個瓦頭，不能踩中間，會把瓦踩碎。”師傅警告我。
十幾個人分成三組，從屋脊到屋簷斜在屋頂上傳瓦。
“二子，你怎麼來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午後的烈日下，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臉刷得紅了。
“來打小工。”聲音小的我自己也聽不見。
“從上到下，一順拿，不要從底下抽，外行……”一連串抱怨。
眼淚在眼圈裡轉了幾轉，我忍著一句話沒說。一天十五塊錢，自己什麼技術也沒有，老闆是指望我來幹活的，我能說什麼呢？
看著離地面有四米高的屋頂，我蹲在屋脊上，左腿蹲酸了換右腿，右腿蹲酸了換左腿，偶爾屁股落在滾燙的瓦面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瓦面下是掛瓦條、腐朽的油氈，瓦掀掉後，灰塵和飛蟲一起飛了出來，我看不到自己，卻看到同伴滿臉黑灰。原來這是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倉庫，屋面漏雨，需要翻新屋面子。
夕陽西下，一陣晚風吹來，我溼透的T恤衫才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我順著梯子捱到地面，才發現雙腿在打顫。半天完全蹲在屋面，沒敢下來上廁所，更沒敢下來喝水。
“廁所在哪裡？”
“廁所？”一陣鬨笑，“隨便哪個牆柺子吧，書呆子。”
我踉蹌著徹底的放鬆一下後，在院子的自來水龍頭上暢快地洗了個夠。雖然嚴重的漂白粉味道刺激著我的鼻腔，我還是按照村裡隨便哪裡都能喝水的習慣，毫無顧忌的喝了幾大口自來水。
這是我二十歲以來第一次真正離開家，第一次來到省城合肥，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觸到工廠、工業，一切都是陌生的，這都是高考失利帶給我的。懊惱、沮喪左右著我，在這裡我看不到我的未來，可是這裡有希望。如果一天不歇，三個月後我就能湊夠學費去補習。
作者：唐平
立秋已經好幾天了，午後屋面的黑瓦仍然燙手。
“就在屋簷傳瓦吧，上去你也不行。”
“老張，照顧點，技術員送來的，又是學生！”聲音裡充滿不屑。
我站在竹梯和屋簷邊不敢前進。一眼看去，一溜十幾間平房，明顯是倉庫，師傅們在換瓦，翻屋面。想著剛才王老闆的語氣和眼神，我心裡雖是一萬個不服氣，卻只好弓著身子向屋脊走去。
“踩兩個瓦頭，不能踩中間，會把瓦踩碎。”師傅警告我。
十幾個人分成三組，從屋脊到屋簷斜在屋頂上傳瓦。
“二子，你怎麼來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午後的烈日下，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臉刷得紅了。
“來打小工。”聲音小的我自己也聽不見。
“從上到下，一順拿，不要從底下抽，外行……”一連串抱怨。
眼淚在眼圈裡轉了幾轉，我忍著一句話沒說。一天十五塊錢，自己什麼技術也沒有，老闆是指望我來幹活的，我能說什麼呢？
看著離地面有四米高的屋頂，我蹲在屋脊上，左腿蹲酸了換右腿，右腿蹲酸了換左腿，偶爾屁股落在滾燙的瓦面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瓦面下是掛瓦條、腐朽的油氈，瓦掀掉後，灰塵和飛蟲一起飛了出來，我看不到自己，卻看到同伴滿臉黑灰。原來這是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倉庫，屋面漏雨，需要翻新屋面子。
夕陽西下，一陣晚風吹來，我溼透的T恤衫才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我順著梯子捱到地面，才發現雙腿在打顫。半天完全蹲在屋面，沒敢下來上廁所，更沒敢下來喝水。
“廁所在哪裡？”
“廁所？”一陣鬨笑，“隨便哪個牆柺子吧，書呆子。”
我踉蹌著徹底的放鬆一下後，在院子的自來水龍頭上暢快地洗了個夠。雖然嚴重的漂白粉味道刺激著我的鼻腔，我還是按照村裡隨便哪裡都能喝水的習慣，毫無顧忌的喝了幾大口自來水。
這是我二十歲以來第一次真正離開家，第一次來到省城合肥，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觸到工廠、工業，一切都是陌生的，這都是高考失利帶給我的。懊惱、沮喪左右著我，在這裡我看不到我的未來，可是這裡有希望。如果一天不歇，三個月後我就能湊夠學費去補習。
暮色中，我和師傅們回到住處，從一個小菜市經過，進入合肥鋼鐵公司的東門。仔細看了看，我們住的工棚是依著一個倉庫大院的北院牆搭建的，離廠內鐵路路基只有四五米遠。十幾根木料搭的框架，掛上幾十張竹籬笆就是外牆，斜依著牆是石棉瓦做的棚頂；從西邊進門是廚房，泥地上支著兩口大鍋，鍋邊堆滿廢棄的木料當作柴和，仔細一瞅，上面有很多釘子；裡間地上一溜十幾床被子放在竹籬笆上，就是床鋪了，院牆和竹籬笆牆上掛著各種編織袋的包，裡面都是衣服和其它雜物，雖然是地鋪，看著還挺整齊、乾淨。二老闆把我安排和同村的三伯緊挨著睡，我放好行李從工棚東邊門走出去，那裡有倉庫的一個公用水龍頭可以用水、洗漱。我匆匆洗把臉的時候，一列廠內火車嗚叫著從我的身邊緩慢地駛過了。
“吃飯了。”有人喊了一聲。
老闆包伙食，兩個大臉盆放在鍋邊，一盆素燒茄子，一盆土豆片，一大鍋乾飯。利索的師傅們已經端起碗蹲在鐵路邊大口的吃了起來，也有一兩個師傅從對面小店提著兩瓶啤酒回來了。等我風捲殘雲般吞下了兩海碗乾飯，廚房老師傅一大鍋洗澡水已經燒開了。在刺眼的白熾燈下，我學著師傅們端一大盆熱水到工棚外鐵路邊洗了個旱澡。
立秋以後分早晚了，洗過澡以後三面透風的工棚就不怎麼熱了。我匆匆記了日記，習慣地翻了會書就酣然入眠了。這是個難忘的夜晚，不久我被火車的嘶鳴和鐵軌震動著顫抖的大地驚醒了，二百瓦的白熾燈還大亮著，工友們鼾聲四起，原來大家都習慣了。我起來在門口鐵路邊方便了一下，看到不遠處車間裡也是燈火通明，鍋爐、鋼鐵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回到床上，在火車的數次伴奏下我迎來了新的一天。
我們老闆主要承包廠裡的維修工作，算是小打小鬧，所有的事全靠手工。我的角色是小工，就給師傅打下手，拌砂漿、混凝土、搬磚、拉土、抗東西……。早上出門要帶上工具，用小推車拉沉澱過的潮石灰或者幾袋水泥、沙子。在去第一天換瓦的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路上，由於缺少經驗，小推車的鐵角架子把我腳後跟劃破了。好在幾天裡我學會了拌砂漿的沙、水、水泥的比例和方法，學會了怎樣完整快速地拆水泥袋，學著如何和大師傅配合好。雖然師傅覺得我笨，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學會了很多東西。
作者：唐平
立秋已經好幾天了，午後屋面的黑瓦仍然燙手。
“就在屋簷傳瓦吧，上去你也不行。”
“老張，照顧點，技術員送來的，又是學生！”聲音裡充滿不屑。
我站在竹梯和屋簷邊不敢前進。一眼看去，一溜十幾間平房，明顯是倉庫，師傅們在換瓦，翻屋面。想著剛才王老闆的語氣和眼神，我心裡雖是一萬個不服氣，卻只好弓著身子向屋脊走去。
“踩兩個瓦頭，不能踩中間，會把瓦踩碎。”師傅警告我。
十幾個人分成三組，從屋脊到屋簷斜在屋頂上傳瓦。
“二子，你怎麼來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午後的烈日下，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臉刷得紅了。
“來打小工。”聲音小的我自己也聽不見。
“從上到下，一順拿，不要從底下抽，外行……”一連串抱怨。
眼淚在眼圈裡轉了幾轉，我忍著一句話沒說。一天十五塊錢，自己什麼技術也沒有，老闆是指望我來幹活的，我能說什麼呢？
看著離地面有四米高的屋頂，我蹲在屋脊上，左腿蹲酸了換右腿，右腿蹲酸了換左腿，偶爾屁股落在滾燙的瓦面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瓦面下是掛瓦條、腐朽的油氈，瓦掀掉後，灰塵和飛蟲一起飛了出來，我看不到自己，卻看到同伴滿臉黑灰。原來這是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倉庫，屋面漏雨，需要翻新屋面子。
夕陽西下，一陣晚風吹來，我溼透的T恤衫才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我順著梯子捱到地面，才發現雙腿在打顫。半天完全蹲在屋面，沒敢下來上廁所，更沒敢下來喝水。
“廁所在哪裡？”
“廁所？”一陣鬨笑，“隨便哪個牆柺子吧，書呆子。”
我踉蹌著徹底的放鬆一下後，在院子的自來水龍頭上暢快地洗了個夠。雖然嚴重的漂白粉味道刺激著我的鼻腔，我還是按照村裡隨便哪裡都能喝水的習慣，毫無顧忌的喝了幾大口自來水。
這是我二十歲以來第一次真正離開家，第一次來到省城合肥，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觸到工廠、工業，一切都是陌生的，這都是高考失利帶給我的。懊惱、沮喪左右著我，在這裡我看不到我的未來，可是這裡有希望。如果一天不歇，三個月後我就能湊夠學費去補習。
暮色中，我和師傅們回到住處，從一個小菜市經過，進入合肥鋼鐵公司的東門。仔細看了看，我們住的工棚是依著一個倉庫大院的北院牆搭建的，離廠內鐵路路基只有四五米遠。十幾根木料搭的框架，掛上幾十張竹籬笆就是外牆，斜依著牆是石棉瓦做的棚頂；從西邊進門是廚房，泥地上支著兩口大鍋，鍋邊堆滿廢棄的木料當作柴和，仔細一瞅，上面有很多釘子；裡間地上一溜十幾床被子放在竹籬笆上，就是床鋪了，院牆和竹籬笆牆上掛著各種編織袋的包，裡面都是衣服和其它雜物，雖然是地鋪，看著還挺整齊、乾淨。二老闆把我安排和同村的三伯緊挨著睡，我放好行李從工棚東邊門走出去，那裡有倉庫的一個公用水龍頭可以用水、洗漱。我匆匆洗把臉的時候，一列廠內火車嗚叫著從我的身邊緩慢地駛過了。
“吃飯了。”有人喊了一聲。
老闆包伙食，兩個大臉盆放在鍋邊，一盆素燒茄子，一盆土豆片，一大鍋乾飯。利索的師傅們已經端起碗蹲在鐵路邊大口的吃了起來，也有一兩個師傅從對面小店提著兩瓶啤酒回來了。等我風捲殘雲般吞下了兩海碗乾飯，廚房老師傅一大鍋洗澡水已經燒開了。在刺眼的白熾燈下，我學著師傅們端一大盆熱水到工棚外鐵路邊洗了個旱澡。
立秋以後分早晚了，洗過澡以後三面透風的工棚就不怎麼熱了。我匆匆記了日記，習慣地翻了會書就酣然入眠了。這是個難忘的夜晚，不久我被火車的嘶鳴和鐵軌震動著顫抖的大地驚醒了，二百瓦的白熾燈還大亮著，工友們鼾聲四起，原來大家都習慣了。我起來在門口鐵路邊方便了一下，看到不遠處車間裡也是燈火通明，鍋爐、鋼鐵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回到床上，在火車的數次伴奏下我迎來了新的一天。
我們老闆主要承包廠裡的維修工作，算是小打小鬧，所有的事全靠手工。我的角色是小工，就給師傅打下手，拌砂漿、混凝土、搬磚、拉土、抗東西……。早上出門要帶上工具，用小推車拉沉澱過的潮石灰或者幾袋水泥、沙子。在去第一天換瓦的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路上，由於缺少經驗，小推車的鐵角架子把我腳後跟劃破了。好在幾天裡我學會了拌砂漿的沙、水、水泥的比例和方法，學會了怎樣完整快速地拆水泥袋，學著如何和大師傅配合好。雖然師傅覺得我笨，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學會了很多東西。
我的手、腳陸續都破了皮、開了口子，開心的是，晚上火車汽笛和震動不再困擾我的睡眠了，總是一覺到天明。
幹了幾天，可能老闆發現我的確能力差點，安排我和一位朱師傅磨花石子。師傅推著底下安裝沙輪的機器，按照既定的水平線帶水把做好花石子的地面磨平，但是牆角和牆邊機器磨不到，我就手拿沙輪磨牆角和牆邊。按說是比較輕鬆的活了，我也不敢偷懶，但一天下來，感覺比插秧還受罪。帆布鞋溼透了，兩隻手磨了十幾個水泡，晚上洗澡時有的水泡已經破了，疼得鑽心。
小工中也有兩個和我差不多大的。一個是廬江一所中學的高中生，人老實，話不多；一個是壽縣的初中就輟學的小黃。高中生是打暑假工；小黃是打算學手藝，他人精瘦，卻很精幹，也有點油。我開始虛心向他們學習，學習手工利索地拌混凝土，如何處理好和大師傅關係，熟悉鋼廠裡的環境和福利。一直令我驚歎的是，那時小黃居然就知道奔馳600……
作者：唐平
立秋已經好幾天了，午後屋面的黑瓦仍然燙手。
“就在屋簷傳瓦吧，上去你也不行。”
“老張，照顧點，技術員送來的，又是學生！”聲音裡充滿不屑。
我站在竹梯和屋簷邊不敢前進。一眼看去，一溜十幾間平房，明顯是倉庫，師傅們在換瓦，翻屋面。想著剛才王老闆的語氣和眼神，我心裡雖是一萬個不服氣，卻只好弓著身子向屋脊走去。
“踩兩個瓦頭，不能踩中間，會把瓦踩碎。”師傅警告我。
十幾個人分成三組，從屋脊到屋簷斜在屋頂上傳瓦。
“二子，你怎麼來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午後的烈日下，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臉刷得紅了。
“來打小工。”聲音小的我自己也聽不見。
“從上到下，一順拿，不要從底下抽，外行……”一連串抱怨。
眼淚在眼圈裡轉了幾轉，我忍著一句話沒說。一天十五塊錢，自己什麼技術也沒有，老闆是指望我來幹活的，我能說什麼呢？
看著離地面有四米高的屋頂，我蹲在屋脊上，左腿蹲酸了換右腿，右腿蹲酸了換左腿，偶爾屁股落在滾燙的瓦面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瓦面下是掛瓦條、腐朽的油氈，瓦掀掉後，灰塵和飛蟲一起飛了出來，我看不到自己，卻看到同伴滿臉黑灰。原來這是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倉庫，屋面漏雨，需要翻新屋面子。
夕陽西下，一陣晚風吹來，我溼透的T恤衫才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我順著梯子捱到地面，才發現雙腿在打顫。半天完全蹲在屋面，沒敢下來上廁所，更沒敢下來喝水。
“廁所在哪裡？”
“廁所？”一陣鬨笑，“隨便哪個牆柺子吧，書呆子。”
我踉蹌著徹底的放鬆一下後，在院子的自來水龍頭上暢快地洗了個夠。雖然嚴重的漂白粉味道刺激著我的鼻腔，我還是按照村裡隨便哪裡都能喝水的習慣，毫無顧忌的喝了幾大口自來水。
這是我二十歲以來第一次真正離開家，第一次來到省城合肥，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觸到工廠、工業，一切都是陌生的，這都是高考失利帶給我的。懊惱、沮喪左右著我，在這裡我看不到我的未來，可是這裡有希望。如果一天不歇，三個月後我就能湊夠學費去補習。
暮色中，我和師傅們回到住處，從一個小菜市經過，進入合肥鋼鐵公司的東門。仔細看了看，我們住的工棚是依著一個倉庫大院的北院牆搭建的，離廠內鐵路路基只有四五米遠。十幾根木料搭的框架，掛上幾十張竹籬笆就是外牆，斜依著牆是石棉瓦做的棚頂；從西邊進門是廚房，泥地上支著兩口大鍋，鍋邊堆滿廢棄的木料當作柴和，仔細一瞅，上面有很多釘子；裡間地上一溜十幾床被子放在竹籬笆上，就是床鋪了，院牆和竹籬笆牆上掛著各種編織袋的包，裡面都是衣服和其它雜物，雖然是地鋪，看著還挺整齊、乾淨。二老闆把我安排和同村的三伯緊挨著睡，我放好行李從工棚東邊門走出去，那裡有倉庫的一個公用水龍頭可以用水、洗漱。我匆匆洗把臉的時候，一列廠內火車嗚叫著從我的身邊緩慢地駛過了。
“吃飯了。”有人喊了一聲。
老闆包伙食，兩個大臉盆放在鍋邊，一盆素燒茄子，一盆土豆片，一大鍋乾飯。利索的師傅們已經端起碗蹲在鐵路邊大口的吃了起來，也有一兩個師傅從對面小店提著兩瓶啤酒回來了。等我風捲殘雲般吞下了兩海碗乾飯，廚房老師傅一大鍋洗澡水已經燒開了。在刺眼的白熾燈下，我學著師傅們端一大盆熱水到工棚外鐵路邊洗了個旱澡。
立秋以後分早晚了，洗過澡以後三面透風的工棚就不怎麼熱了。我匆匆記了日記，習慣地翻了會書就酣然入眠了。這是個難忘的夜晚，不久我被火車的嘶鳴和鐵軌震動著顫抖的大地驚醒了，二百瓦的白熾燈還大亮著，工友們鼾聲四起，原來大家都習慣了。我起來在門口鐵路邊方便了一下，看到不遠處車間裡也是燈火通明，鍋爐、鋼鐵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回到床上，在火車的數次伴奏下我迎來了新的一天。
我們老闆主要承包廠裡的維修工作，算是小打小鬧，所有的事全靠手工。我的角色是小工，就給師傅打下手，拌砂漿、混凝土、搬磚、拉土、抗東西……。早上出門要帶上工具，用小推車拉沉澱過的潮石灰或者幾袋水泥、沙子。在去第一天換瓦的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路上，由於缺少經驗，小推車的鐵角架子把我腳後跟劃破了。好在幾天裡我學會了拌砂漿的沙、水、水泥的比例和方法，學會了怎樣完整快速地拆水泥袋，學著如何和大師傅配合好。雖然師傅覺得我笨，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學會了很多東西。
我的手、腳陸續都破了皮、開了口子，開心的是，晚上火車汽笛和震動不再困擾我的睡眠了，總是一覺到天明。
幹了幾天，可能老闆發現我的確能力差點，安排我和一位朱師傅磨花石子。師傅推著底下安裝沙輪的機器，按照既定的水平線帶水把做好花石子的地面磨平，但是牆角和牆邊機器磨不到，我就手拿沙輪磨牆角和牆邊。按說是比較輕鬆的活了，我也不敢偷懶，但一天下來，感覺比插秧還受罪。帆布鞋溼透了，兩隻手磨了十幾個水泡，晚上洗澡時有的水泡已經破了，疼得鑽心。
小工中也有兩個和我差不多大的。一個是廬江一所中學的高中生，人老實，話不多；一個是壽縣的初中就輟學的小黃。高中生是打暑假工；小黃是打算學手藝，他人精瘦，卻很精幹，也有點油。我開始虛心向他們學習，學習手工利索地拌混凝土，如何處理好和大師傅關係，熟悉鋼廠裡的環境和福利。一直令我驚歎的是，那時小黃居然就知道奔馳600……
很快我摸清了車間附近哪裡有熱水，哪裡有免費的冷飲；我也輕鬆地穿梭在車間運送鋼材的行車之間；熟練地鏟石子，打灰漿；閒庭信步地在顫抖的跳板上小跑……印象最深的是鋼廠的免費冰水，有菠蘿味、橘子味的，酸甜冰爽。當然那是高溫作業下工人的福利，我們偶爾去蹭幾杯，發水的阿姨知道我們不是廠裡工人也毫不吝嗇。但是穿行廠內時，我非常害怕鋼爐倒出鋼水時四濺的火花，感覺隨時會濺到我身上，路過時總是小心翼翼；我特別佩服那些技術嫻熟的工人，他們總是輕鬆地把通紅的鋼錠移運到叉車上。
我這樣打雜的小工經常換師傅，跟的次數最多的大師傅姓夏，廬江人，夏師傅滿臉和氣、性格好，技術熟練，幹活利索、細緻，很受老闆賞識。我很喜歡夏師傅，夏師傅在活不是很忙的時候會耐心地教我怎樣做水平線，如何砌牆、粉牆，沒人時還讓我粉牆，粉不好也不凶我。當然，大家都知道我幹不長，不把我當專業的，也都很少計較我。
天氣開始轉涼了，食堂伙食雖然不是很好，但是能管飽，瓦匠小工的工作讓我的筋骨得到進一步的鍛鍊，手上也是佈滿了老繭。漸漸地我也適應了這種生活。晚上只要不加班，我就出去溜達一圈。出門前老闆總告誡我，門衛查的緊哦，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其實他們不知道，我只是想看看省會合肥，哪怕是晚上，畢竟在這之前，我最遠也就到過巢湖，連合肥這樣的郊區也從未來過。有一次白天幫忙拉廠裡的垃圾去垃圾堆，我被看到的場景驚呆了，城市的垃圾堆竟然比我家門口的小山還高！所以我想看看大都市到底什麼樣子。無論如何，城市寬闊的水泥路和夜幕下耀眼的霓虹燈還是讓我著迷。
作者：唐平
立秋已經好幾天了，午後屋面的黑瓦仍然燙手。
“就在屋簷傳瓦吧，上去你也不行。”
“老張，照顧點，技術員送來的，又是學生！”聲音裡充滿不屑。
我站在竹梯和屋簷邊不敢前進。一眼看去，一溜十幾間平房，明顯是倉庫，師傅們在換瓦，翻屋面。想著剛才王老闆的語氣和眼神，我心裡雖是一萬個不服氣，卻只好弓著身子向屋脊走去。
“踩兩個瓦頭，不能踩中間，會把瓦踩碎。”師傅警告我。
十幾個人分成三組，從屋脊到屋簷斜在屋頂上傳瓦。
“二子，你怎麼來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午後的烈日下，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臉刷得紅了。
“來打小工。”聲音小的我自己也聽不見。
“從上到下，一順拿，不要從底下抽，外行……”一連串抱怨。
眼淚在眼圈裡轉了幾轉，我忍著一句話沒說。一天十五塊錢，自己什麼技術也沒有，老闆是指望我來幹活的，我能說什麼呢？
看著離地面有四米高的屋頂，我蹲在屋脊上，左腿蹲酸了換右腿，右腿蹲酸了換左腿，偶爾屁股落在滾燙的瓦面上，也不敢有絲毫懈怠。瓦面下是掛瓦條、腐朽的油氈，瓦掀掉後，灰塵和飛蟲一起飛了出來，我看不到自己，卻看到同伴滿臉黑灰。原來這是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倉庫，屋面漏雨，需要翻新屋面子。
夕陽西下，一陣晚風吹來，我溼透的T恤衫才感覺到了一絲涼意。我順著梯子捱到地面，才發現雙腿在打顫。半天完全蹲在屋面，沒敢下來上廁所，更沒敢下來喝水。
“廁所在哪裡？”
“廁所？”一陣鬨笑，“隨便哪個牆柺子吧，書呆子。”
我踉蹌著徹底的放鬆一下後，在院子的自來水龍頭上暢快地洗了個夠。雖然嚴重的漂白粉味道刺激著我的鼻腔，我還是按照村裡隨便哪裡都能喝水的習慣，毫無顧忌的喝了幾大口自來水。
這是我二十歲以來第一次真正離開家，第一次來到省城合肥，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觸到工廠、工業，一切都是陌生的，這都是高考失利帶給我的。懊惱、沮喪左右著我，在這裡我看不到我的未來，可是這裡有希望。如果一天不歇，三個月後我就能湊夠學費去補習。
暮色中，我和師傅們回到住處，從一個小菜市經過，進入合肥鋼鐵公司的東門。仔細看了看，我們住的工棚是依著一個倉庫大院的北院牆搭建的，離廠內鐵路路基只有四五米遠。十幾根木料搭的框架，掛上幾十張竹籬笆就是外牆，斜依著牆是石棉瓦做的棚頂；從西邊進門是廚房，泥地上支著兩口大鍋，鍋邊堆滿廢棄的木料當作柴和，仔細一瞅，上面有很多釘子；裡間地上一溜十幾床被子放在竹籬笆上，就是床鋪了，院牆和竹籬笆牆上掛著各種編織袋的包，裡面都是衣服和其它雜物，雖然是地鋪，看著還挺整齊、乾淨。二老闆把我安排和同村的三伯緊挨著睡，我放好行李從工棚東邊門走出去，那裡有倉庫的一個公用水龍頭可以用水、洗漱。我匆匆洗把臉的時候，一列廠內火車嗚叫著從我的身邊緩慢地駛過了。
“吃飯了。”有人喊了一聲。
老闆包伙食，兩個大臉盆放在鍋邊，一盆素燒茄子，一盆土豆片，一大鍋乾飯。利索的師傅們已經端起碗蹲在鐵路邊大口的吃了起來，也有一兩個師傅從對面小店提著兩瓶啤酒回來了。等我風捲殘雲般吞下了兩海碗乾飯，廚房老師傅一大鍋洗澡水已經燒開了。在刺眼的白熾燈下，我學著師傅們端一大盆熱水到工棚外鐵路邊洗了個旱澡。
立秋以後分早晚了，洗過澡以後三面透風的工棚就不怎麼熱了。我匆匆記了日記，習慣地翻了會書就酣然入眠了。這是個難忘的夜晚，不久我被火車的嘶鳴和鐵軌震動著顫抖的大地驚醒了，二百瓦的白熾燈還大亮著，工友們鼾聲四起，原來大家都習慣了。我起來在門口鐵路邊方便了一下，看到不遠處車間裡也是燈火通明，鍋爐、鋼鐵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回到床上，在火車的數次伴奏下我迎來了新的一天。
我們老闆主要承包廠裡的維修工作，算是小打小鬧，所有的事全靠手工。我的角色是小工，就給師傅打下手，拌砂漿、混凝土、搬磚、拉土、抗東西……。早上出門要帶上工具，用小推車拉沉澱過的潮石灰或者幾袋水泥、沙子。在去第一天換瓦的合肥鋼鐵公司二廠的路上，由於缺少經驗，小推車的鐵角架子把我腳後跟劃破了。好在幾天裡我學會了拌砂漿的沙、水、水泥的比例和方法，學會了怎樣完整快速地拆水泥袋，學著如何和大師傅配合好。雖然師傅覺得我笨，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學會了很多東西。
我的手、腳陸續都破了皮、開了口子，開心的是，晚上火車汽笛和震動不再困擾我的睡眠了，總是一覺到天明。
幹了幾天，可能老闆發現我的確能力差點，安排我和一位朱師傅磨花石子。師傅推著底下安裝沙輪的機器，按照既定的水平線帶水把做好花石子的地面磨平，但是牆角和牆邊機器磨不到，我就手拿沙輪磨牆角和牆邊。按說是比較輕鬆的活了，我也不敢偷懶，但一天下來，感覺比插秧還受罪。帆布鞋溼透了，兩隻手磨了十幾個水泡，晚上洗澡時有的水泡已經破了，疼得鑽心。
小工中也有兩個和我差不多大的。一個是廬江一所中學的高中生，人老實，話不多；一個是壽縣的初中就輟學的小黃。高中生是打暑假工；小黃是打算學手藝，他人精瘦，卻很精幹，也有點油。我開始虛心向他們學習，學習手工利索地拌混凝土，如何處理好和大師傅關係，熟悉鋼廠裡的環境和福利。一直令我驚歎的是，那時小黃居然就知道奔馳600……
很快我摸清了車間附近哪裡有熱水，哪裡有免費的冷飲；我也輕鬆地穿梭在車間運送鋼材的行車之間；熟練地鏟石子，打灰漿；閒庭信步地在顫抖的跳板上小跑……印象最深的是鋼廠的免費冰水，有菠蘿味、橘子味的，酸甜冰爽。當然那是高溫作業下工人的福利，我們偶爾去蹭幾杯，發水的阿姨知道我們不是廠裡工人也毫不吝嗇。但是穿行廠內時，我非常害怕鋼爐倒出鋼水時四濺的火花，感覺隨時會濺到我身上，路過時總是小心翼翼；我特別佩服那些技術嫻熟的工人，他們總是輕鬆地把通紅的鋼錠移運到叉車上。
我這樣打雜的小工經常換師傅，跟的次數最多的大師傅姓夏，廬江人，夏師傅滿臉和氣、性格好，技術熟練，幹活利索、細緻，很受老闆賞識。我很喜歡夏師傅，夏師傅在活不是很忙的時候會耐心地教我怎樣做水平線，如何砌牆、粉牆，沒人時還讓我粉牆，粉不好也不凶我。當然，大家都知道我幹不長，不把我當專業的，也都很少計較我。
天氣開始轉涼了，食堂伙食雖然不是很好，但是能管飽，瓦匠小工的工作讓我的筋骨得到進一步的鍛鍊，手上也是佈滿了老繭。漸漸地我也適應了這種生活。晚上只要不加班，我就出去溜達一圈。出門前老闆總告誡我，門衛查的緊哦，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其實他們不知道，我只是想看看省會合肥，哪怕是晚上，畢竟在這之前，我最遠也就到過巢湖，連合肥這樣的郊區也從未來過。有一次白天幫忙拉廠裡的垃圾去垃圾堆，我被看到的場景驚呆了，城市的垃圾堆竟然比我家門口的小山還高！所以我想看看大都市到底什麼樣子。無論如何，城市寬闊的水泥路和夜幕下耀眼的霓虹燈還是讓我著迷。
雖然這個秋天沒怎麼下雨，十一月份來臨的時候，天氣還是涼了下來。我也開始想家，想回到學校。
我從老闆那裡支了點錢只是想坐車打算回家拿衣服，可當回家遇到正在復讀的同學後，我就再也沒能鼓起勇氣回到工地上了。在合肥鋼鐵廠兩個多月，前後加起來勉強也沒做到六十個工，工錢交學費還是不夠。可是二十多年前在合鋼幾十天經歷的所有的事好像一幕幕就在眼前。在這裡我學會了以前沒有學到的做人、做事方法，在這裡我部分了解了工廠和城市的生活，也知道了社會和生活有更多的艱辛和無奈。（圖片取自網絡）
最憶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