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便可成就大漢繁榮,而繁榮的大漢卻將其拋棄:黃老無為

70年便可成就大漢繁榮,而繁榮的大漢卻將其拋棄:黃老無為

文/減水書生

圖/來源網絡

你好,我是減水書生,與您一同品讀歷史、感悟思辨。

1.大漢繁榮是一種怎樣的繁榮?

立漢建國,也就70年的時間,接秦之敝的漢代便實現了繁榮。

而且這種繁榮幾乎是一種全方位的繁榮。

關中繁榮,而關外也是繁榮。

故關中之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圍繞帝都長安的關中經濟圈,面積是天下的三分之一、人口是天下的十分之三,但財富卻佔到了天下的十分之六。權力集中的地方,也是財富集中的地方。

關中之地在秦末戰火之後發展了起來,關外的六國之地也不差。

中原的洛陽、趙地的邯鄲、燕地的薊城、齊地的臨淄、吳楚之廣陵,皆是天下的大都會。其中人口眾多、工商發達,足可炫耀當世。

空間地域上,大家都是齊頭並進,你有你的繁華,我也有我的富足。

權力架構上,也是如此,民間經濟繁榮,而政府財政也能盈餘。

老百姓有錢、國家也有錢,這是極為難得的。

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會。

一般百姓能吃飽飯,而富裕一點的則開始車馬代步、追求生活品質的提升。

賓客遊玩聚會,或騎或車,但誰要是敢駕匹母馬來會,大家就不跟他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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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車馬出行圖

老百姓是如此,官府也不遜色。

京師之錢累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

中央和地方的府庫皆滿,特別是帝國中央,錢多的層層疊壓,以致串錢的繩子都朽壞了。

太倉的糧食多得無處存放,陳糧還沒吃完就又堆進了新糧,以致腐敗不能食。

而與後世顯著不同的是:同樣是傳統農業國家,但漢代居然出現了周行天下的富豪財閥。

而且這些富人,都堪富可敵國,結成了一個個的商業集團。

《史記•貨殖列傳》裡舉列舉了漢初二十一位大富豪,並且詳細記述了八位富豪的致富之道,即所謂敘“賢人所以富者”,以為後世觀擇之。

其中靠冶鐵發家的有四位,分別是蜀地的卓氏和程鄭、南陽的宛孔氏、魯地的曹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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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冶鐵

另外四位,分別是販運魚鹽的齊地刀間氏、轉運貨物的洛陽師史氏、經營糧畜的宣曲任氏、借錢給朝廷平七國之亂的關中無鹽氏。

司馬遷用“素封”一詞來評價這些所以富者的“賢人”。

也就是他們雖然不是等受百戶、千戶的列侯權貴,但足以與王侯比肩。

2.黃老無為怎樣打造了大漢繁榮?

大漢繁榮是黃老無為的治理貢獻。

黃老無為聽起來很玄妙,但是在施用上卻極為的簡單。

它只要求統治者做到一件很反邏輯的事情。

這件事情就是:統治者啥也別管。

大漢帝國最初的兩位丞相的治國理政,概括起來就是“蕭規曹隨”。

70年便可成就大漢繁榮,而繁榮的大漢卻將其拋棄:黃老無為

蕭何

第一任丞相蕭何,首先定好了治理架構:關中之地郡縣法治;關外之地封國自治。

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大漢帝國就這麼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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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參

第二任丞相是曹參,剛當上丞相,他就新官上升地燒了一把火:

把丞相府裡那些一天到晚淨想著如何建功立業的“有志青年”和才學之士,全部開除;然後找了一批木訥聽話、毫無創新精神的官吏過來任職。

然後呢?

然後就是想喝酒喝酒、想唱歌唱歌,其他啥也不管。

再之後,就不用丞相們費心怎麼“無為而治”了。

文帝和景帝這兩位皇帝,以及活過文景武三朝的竇老太后,他們都是無為而治的堅定信奉者。

70年便可成就大漢繁榮,而繁榮的大漢卻將其拋棄:黃老無為

竇太后

這些人主就像小腳老太太一樣地行走著,生怕有塊看不到的石頭就把自己的大漢帝國給碰倒了。於是,當真是“治大國若烹小鮮”,靜悄悄地、躡手躡腳地,不給天下一點兒地擾動。

所謂“無為”,可以表現為啥也不幹,但實際上它的內在要求是:放棄控制,把資源配置的權力交給市場、社會以及地方。

社會是一個系統,國家是一個系統,天下是一個系統。

要治理系統,就得系統地治理。

而系統治理最反感的就是雷厲風行地直接命令。

因為這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地線性方式解決不了系統中的問題,也就治理不了系統。

從來都盼著來一個海瑞似的市長,他一到,然後雷厲風行一把,於是腐敗就治理了。

從來都盼著來一個喬布斯似的執行官,他一到,然後雷厲風行一把,於是公司就獨領風騷了。

而這統統都是做夢。

如果真的這有這樣的人、如果真是這樣的方式,他們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失敗。

然後,吟一段: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

再後,揹包走人。

僅此而已。

系統治理要求高層控制和基層治理的有機結合。

而最重要的就是:高層能夠剋制自己的權力慾望,給系統自然生長的機會與時間。

而漢初的無為而治就恰恰符合了這個要求,於是天下自治。

3.漢武帝為何棄之不用?

公元前135年,漢武帝建元六年,帝國朝堂上最後一位黃老無為的奉行者——竇太后,去世了。

於是,一代雄主漢武帝正式君臨天下,執掌帝國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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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

竇太后五月去世,漢武帝六月就換了丞相。

他讓自己的舅舅、儒家士大夫田蚡當了丞相。

朝堂風氣立改,丞相田蚡舉薦了一眾新的兩千石高官。

而這些人肯定不是黃老無為的同志,他們都是儒家學子。

之後,儒學之士,如董仲舒、公孫弘等,便逐漸站滿了帝國朝堂。

非獨人事“革命”,竇太后一死,帝國的執政風格當即“立正”、“向後轉”,然後“跑步走”。

建元六年,剛過八月,漢武帝便派大行王恢兵出豫章、大農令韓安國兵出稽,討伐閩越國。

再之後的歷史,就是一段對內嚴刑峻法、對外連年征戰的帝國戰爭史。

這時候,我們不禁要問:漢武帝為什麼對黃老無為棄之不用?

這是漢武帝的性格使然嗎?

他就是要作妖、要任性、要有為嗎?

確實是。

可以說,漢武帝從骨子裡就反對無為的懦弱外交和清淨為政。

他要氣吞山河,而建不世功勳。

打閩越國,那只是練手;打匈奴、打遍整個天下、打遍整個已知世界,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這就是漢武帝的氣魄,所以有為之主當行有為之政,所以必舍無為而治。

政治絕不是宮廷鬥。

如果黃老無為棄之不用,僅是武帝的個性使然、僅是因為他的個人英雄主義,那這就是宮廷戲的橋段。好人加壞人,再有幾齣戲劇衝突就夠了。

漢武帝對無為而治棄之不用,還有無為而治自身的問題。

而且,問題很多,也很嚴重。

4.黃老無為的一個致命缺陷。

黃老無為太簡單,它應付不了統一大帝國的複雜性。

帝國需要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既需要回答怎麼做,還需要回答為什麼,同時還得給出一個願景。

而黃老無為僅是回答了怎麼做。

它沒有回答為什麼,也沒能指出一個願景。

按照尤瓦爾•赫拉利的說法,現代國家的故事就是人文主義。

70年便可成就大漢繁榮,而繁榮的大漢卻將其拋棄:黃老無為

尤瓦爾•赫拉利

人文主義的核心命題:人是可寶貴的。

所以,市場經濟裡顧客是上帝,國家政治中選民都是對的。

脫不脫歐,英國搞得是全民公決。

而英國人的依據就是人文主義,選民能夠做出正確選擇。

黃老無為之術呢?

它只告訴你放手控制,讓社會自行治理就可以了。

但為什麼這麼做?

司馬遷的話是“事勢之流,相激使然”。

70年便可成就大漢繁榮,而繁榮的大漢卻將其拋棄:黃老無為

司馬遷

但是,司馬遷的解釋太簡單、太概括,所以就等於沒說了。

大故事應該是價值的故事,由價值的故事再推出方法的故事。

而黃老無為,卻僅是方法的故事。

所以,如果故事僅是方法的故事,它就只能是工具層面的小故事,僅靠治理績效是贏得不了合法性的。

這是黃老無為的致命缺陷,可以稱之為不夠複雜,現代一點兒的描述,也可以說是理論上的不完備。

所以,黃老無為不能滿足統治者的需要,也不能滿足建構大一統複雜思想的需要。

除了複雜性的問題、理論上的問題,黃老無為在實際的統治實踐上也有問題。

那就是大帝國總不能一直無為下去,它總要有為,而且必將有所作為。

5.黃老無為解決不了的具體問題。

首先,它不能遏制政府系統的自我生長和有所作為。

社會是個系統,可以自我治理、可以自己實現資源配置。

政府系統也是一個系統,它也要去配置資源。

而且政府和政治權力,是市場和社會之外不可或缺的有形之手。

所以,社會系統在生長,政府系統也在生長。

生長起來的政府系統,必然要有所作為。

這不是想與不想的問題,而是進化使然。

漢初政府都是足夠剋制,這是無為而治的前提條件。

但是,這個前提如果不存在,無為而治就只能變成有為而治了。

漢初無為是個幸運。

這真得需要感謝那些足夠剋制的皇帝和丞相,他們建立了一個清靜無為的小政府。

漕轉山東粟,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

之前有過計算:按五十萬石統計,漢帝國農業GDP(不算工商業)的八百分之一就能養活帝國政府。

但這是養活政府,如果政府要打仗,那就只能另說了。

而如果政府生長成一個大政府,這點兒錢顯然也就不夠了。

其次,它解決不了帝國擴展性問題。

漢帝國不是孤立存在的,北方有匈奴、南方有百越、東方有朝鮮、西方有西域。

它要生存、要發展,就要參與國際競爭,與天下各方武力論雄長。

於是,做大做強的漢帝國,勢必要開疆拓土、勢必要“澤”及四方。

所以,它要征服已知世界,還要探索未知世界。

小國或可無為,而大國必將有所作為。

漢帝國的體量決定了它不是小國,所以必須有所作為。

如果帝國也是一個系統,那它也要生長。

而它的生長就是這種開疆拓土和“澤”及四方的對外擴展。

70年便可成就大漢繁榮,而繁榮的大漢卻將其拋棄:黃老無為

大漢騎兵

但是,無為而治所形成的“小政府大社會”,是滿足不了這種擴展性的。

所以,帝國系統想要有所作為,政府系統就要有所作為,於是“小政府大社會”的模式規則就會不堪重負,黃老無為也就得改弦更張了。

第三,它應付不了突發性的問題。

漢初的“小政府大社會”,其得以成行,也是一種時代賜予的幸運。

那就是天下無事。

天下無事之時:與民休息,可以;輕徭薄賦,可以;約法省禁,也可以。

但是,如果天下突變、硝煙驟起,北方匈奴來犯、南方百越挑釁,這時候還怎麼無為?

不要說外部,即便內部天災民變、武將造反,無為也只能夭折。

文帝時候,為防匈奴來犯,於是徙民實邊。但政府沒錢,怎麼辦?

剋制的文帝政府只能納粟授爵,向邊地輸送600石糧,拜爵五大夫;向邊地輸送12000石糧食,拜爵大庶長。

景帝時候,上郡以西大旱,但是政府拿不出錢糧賑災,怎麼辦?

景帝政府也是足夠剋制,所以再修賣爵令,並且讓犯人交糧抵罪,以解天災。

可見,無為治下的小政府是難以應付這種突發性問題的。

6.終極進化:規則的進化

世界充滿比喻,我們就是在比喻中認識世界,也在比喻中發展對世界的認識。

農業文明,花開花落的世界已經足夠複雜。

所以,比喻是道法自然。

於是,有了“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所以“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

工業文明,機器的世界比花開花落的世界更復雜。

所以,比喻是道法機器。

於是,有了力比多、有了壓力等等這些蒸汽動力的名詞概念。

信息文明,計算機的世界比機器的世界更復雜。

所以,比喻是道法計算機。

現在的很多人都在想象宇宙是不是一臺計算機,所以數據、信息、算法等等這些概念充斥在我們說教中。

如果將來有了比計算機更復雜的東西,人類的“比喻認識”就會更上一層樓。

《失控》的作者凱文•凱利則是以生命為比喻。他精準地預測了我們這個急劇變化的世界。

70年便可成就大漢繁榮,而繁榮的大漢卻將其拋棄:黃老無為

凱文•凱利

所以,認識世界的喻體可能就是我們自己——生命。

技術是生命的、互聯網是生命的、國家也是生命的,它們都是活系統。

所以,規則也是生命的。

黃老無為,也是這樣。

它像生命一樣,幸運地出現了。

如司馬遷所言:事勢之流,相激使然。

它像生命一樣,幸運地生長著。

剋制的政府、幸運的時代,造就了這套規則的頑強生命力。這套規則也激發了社會活力,實現了一種遞增收益。

“邊界最大化”:在主流的“黃老無為”的邊界,儒家規則生長了起來。

這個規則更頑強、更“狡猾”,更適應大漢帝國的生態。

“變自生變”:規則支配著帝國系統的進化,但最後規則也會進化。

所以,帝國的統治規則也發生了變化,儒家的規則取代了無為的規則。

像生命一樣,黃老無為在進化大勢中被淘汰了。

或者,它並未完全淘汰出局,而是成為了一種新的“邊界最大化”,藏身於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等著合適的時候再被觸發、再度生長、再次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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