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諾!唐末著名詩人韓偓在福建的故事

●(三明市區)詹昌政

唐末,韓偓的詩名最盛。沙縣、尤溪,因他而名入唐詩。

韓偓屬官家子弟,十歲時,即席賦詩,一句“連宵侍坐徘徊久”,讓與父親同歲的姨丈、詩人李商隱驚訝不已,題贈了一首著名的七絕以示激賞:

十歲裁詩走馬成,冷灰殘燭動離情。

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

不過,韓偓身世坎坷。在他三十四歲時,黃巢起義,天下大亂。他從二十五歲開始應試進士,四十八歲才登第。六十五歲時,身為兵部侍郎——大唐的“國防部副部長”卻不得不入閩避難!此時,王潮集團已掌控福建十五年。

韓偓原本投奔王審知,但是,見他主動向篡唐的樑帝朱全忠稱臣,就斷然離開了福州,寓居沙縣的天王寺,以詩言志“清涼藥分能知味,各自胸中有醴泉。”韓偓作為大唐遺民的矜持,堅持人格獨立的操守,盡在不言中。

在沙縣,朱樑的“徵召”追蹤而至,韓偓第三次拒絕了亂臣賊子的威逼誘惑,仍然寄身寺廟,大有不食樑、閩之慨。這是他的《寒食日,沙縣雨中看薔薇》:

何處遇薔薇,殊鄉冷節時。

雨聲籠錦帳,風勢偃羅幃。

通體全無力,酡顏不自持。

綠疏微露刺,紅密欲藏枝。

愜意憑闌久,貪吟放醆遲。

旁人應見訝,自醉自題詩。

旁人看見的只是“自醉自題詩”,誰知他“綠疏微露刺,紅密欲藏枝。”畢竟風骨不折,枝刺猶存!然而,內外逼迫,韓偓不堪其擾,公元909年年底從沙縣啟程,經尤溪去永春,為家族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韓偓是乘船而行的,順沙溪、閩江而下,經尤溪口溯尤溪、均溪上行,改陸路經德化,於第二年春抵南安縣桃林場(永春)。在此行旅途中,他寫下了著名的悲憫詩篇——《自沙縣抵尤溪縣,值泉州軍過後,村落皆空,因有一絕》:

水自潺湲日自斜,盡無雞犬有鳴鴉。

千村萬落如寒食,不見人煙空見花。

在永春住了一年,韓偓移居南安縣豐州鎮。志書多說閩王或泉州刺史設招賢院,接納了韓偓,而據鄧小華教授研究發現,韓偓抵南安後,先寓居旅舍,後在縣東龍葵山下建成“枳籬茅屋”,率家人躬耕自養,沒進過招賢館。陳敦貞《唐韓學士偓年譜》也說:“擇地龍興寺後的葵山,以墾荒耕種,名其地曰杏田,並以安置族人,隨成一小村落,至今猶稱杏田村。”

十三年後,八十二歲的韓偓病逝於南安龍興寺。韓偓一生,矢忠大唐——夫人在唐亡八年時去世,他寫祭文,仍以“前翰林學士承旨銀青光祿大夫行尚書戶部侍郎知制誥昌黎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韓某”自稱。我曾寫了《韓偓:一個浪跡天涯的孤忠詩人》,以表敬意。

說來可嘆,號稱三百年的李唐天下一旦傾倒,竟無一人去扶!爭搶地盤的,奔走邀官的,亂成一團!獨獨詩人韓偓,三次拒不應召,浪跡天涯,歸隱深山,堅持在亂世做一個問心無愧的大唐忠臣!

不久前,我赴南安豐州九日山採風,得知韓偓也曾登臨,大有他鄉遇故賢之感。此山海拔僅約百米,原本尋常,但它舊時臨海,是古泉州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成為遠航祈風之地,有摩崖石刻為證。詩友指著山下的延福寺告訴我,韓偓有詩《贈僧》。

隱居南安十三年,韓偓懷念故國,不忘君恩,憂慮民生,寫下許多感人的詩,這是他的《刺桐花》:

聞得鄉人說刺桐,葉先花後始年豐。

我今到此憂民切,只愛青青不愛紅。

不過,常被旅遊策劃文案引用的,是這歌吟閩南的名句:

四序有花常見雨,一冬無雪卻聞雷。

導遊告訴我:韓偓葬在九日山東北的葵山之麓,墓按唐式營制,面朝杏田村。她說,杏田村的顏姓人家踐行承諾,為韓偓守墓已千年。

原來,唐末五代之亂,息於北宋。天下太平,韓偓後代科考成功,思遷北方故里。祭罷祖墳,臨行前,將田地、房產全部贈給顏姓好友。顏氏感激,答應替韓氏祭掃祖墳,並且承諾:“顏氏不絕,守墓不止。”就這樣,杏田村顏姓人家守護韓偓之墓,代代相傳,祭掃至今。

行程倉促,我來不及訪祭先賢,但從文友提供的圖片看,韓偓之墓規模宏大:墓地呈“鳳”字形,立碑陰刻楷書“唐學士韓偓墓”;墓臺圓形,墳堆隆起;墓埕左右,立石翁仲、石羊及石虎,為五代遺風。

哦,韓偓矢忠,顏氏重諾,堪稱珠聯璧合!

回到三明,我將這軼聞說給市社科聯主席蔡建境聽,他濃眉一聳,脫口而出:文章的題目有了——千年一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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