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大笑出門去

古詩 杜審言 唐朝 杜甫 學習時報 2017-05-03


——記大唐的那些“狂人”們

作者:徐問笑

來源:學習時報

大唐王朝是中國古代歷史上最為燦爛輝煌的時期之一,在歷史的長河中,千年時光轉瞬即過,但大唐的榮光至今猶照耀著我們。大唐近三百年的歷史,不僅充斥著鐵血與浪漫,亦是一個皇權至上與獨立人格並存、詩意精神與狂放氣質交融的時代。今時今日,在唐詩的誦讀聲中,在史書的記載中,我們依舊能夠領略到那種骨子裡熱血上湧的激情與感動。

  無數次夢迴大唐,李白無疑是最令筆者魂牽夢縈的一種偉大的存在。若說李白的詩如一道響徹寰宇的盛唐氣象的巨音,令千古為之振奮,那麼,李白的狂放不羈則令千古為之側目。所謂人如其詩,詩如其人,李白之狂,狂得豪邁,狂得坦蕩,狂得可愛,亦狂得令人神傷。李白本是一位文武兼備的不世之才,自少時起便有著很強的功名事業心,他曾形容自己“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再加上他率真、奔放的詩人氣質,以及“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故逐漸在內心膨脹直至演變為一種天下捨我其誰之氣勢。所以後來,當他抒發“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的失意時,讀者亦有黯然神傷之感。
  李白之狂,亦是出於一種對“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之獨立人格與尊嚴的堅守和捍衛。作為“謫仙人”,他有著“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凌滄海”的天人才華。即便在人間至尊李隆基面前,他也依然不改狂士本色,不但“天子呼來不上船”,敢於視皇室權威於無物,且喝醉之後,還演繹了一段“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之精彩經歷,可謂盡顯其狂傲之態。
  杜審言,是唐代“近代詩”奠基人之一,與李嶠、崔融、蘇味道並稱文章四友。但杜審言這個人,一向自負才華比天高,從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用今天的話說,就是狂得招人恨。據史書記載,蘇味道任天官侍郎,杜審言前來考試判文,出去就對人說:“蘇味道必死無疑。”聞者皆大驚,紛紛追問其故。老杜卻一副高人的口氣:“他見到我寫的判文,自然要羞愧而死。”此回答簡直讓人無語,頗有些冷笑話之意味,但老杜絕不認為自己在搞笑,他是很認真的。他狂得總是讓人們刷新對他的認識,譬如,在他的眼裡,他的文章好到連屈原、宋玉也只能屈居其下;而書法更是強到一代書聖王羲之也要拜其為師的程度。以其原話足可為證:“吾之文章當得屈、宋作衙官,吾筆當得王羲之北面。”(《新唐書》)看看,儼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勢,千古大家在他面前亦是不值一提。
  人家都說年少輕狂,可這老杜卻是將“狂勁”一直髮揚至老,至死無悔。《新唐書》中是如此記載:審言病甚,宋之問、武平一等省候何如,答曰“甚為造化小兒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壓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見替人”雲。意為我活著一直壓制著你們,現在我要死了,你們肯定開心了,我只恨沒有接替我的人。都快嚥氣了,還要“囂張”一把。

  也許杜審言這“天下第一”的執念,還真的挺強,到了他孫子那一代,老杜家還真是出了一位曠世奇才——杜甫。杜甫在詩壇的影響力,即便在“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李白麵前,也是毫不遜色的。若說唐詩冠絕古今,而李杜則冠絕大唐,故韓愈才說“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古人若是有一個評獎委員會的話,那麼,這兩人一定是並列詩壇第一、詩壇巔峰上的唯二人物。可以想象,倘杜審言地下有知的話,又不知該狂得如何手舞足蹈了。不過,作為他的老友,蘇味道亦必然不堪其擾。於是在老蘇的第十代子孫中,也出了一位千古風流人物——“詞壇一哥”蘇軾。
  杜甫因心繫蒼生,其作品多反映民生疾苦和政治動亂,表現了崇高的儒家仁愛精神和強烈的憂患意識,因而被譽為“詩史”。他的詩沉鬱頓挫,令人讀之心情沉重,所以在後世之人的心目中,這位杜先生應該是一位整天愁眉苦臉、極其嚴肅的人。事實則不然,不管從基因學來講,還是從他交往的朋友來看,作為杜審言的孫子以及狂仙李白的好友,杜甫的性格肯定不會太“低調”。他的詩“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與其說他對文章要求極高,不如說他其實自視甚高,骨子裡亦是狂得很。譬如他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就可以感受到他祖父老杜那“天下第一”的狂勁兒了,真是一脈相傳。也因此,他在長安期間,不但與李白“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且一道“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
  接下來登場的員半千先生,稱得上是一位牛人了,他是唐高宗朝代的武舉第一人,也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位武狀元。半千,一看這個名字,是不是就覺得不同尋常呢?事實上,這位本名叫餘慶的員先生,之所以改名半千,乃是緣於他老師王義方學士的一句評語:“五百年生一賢者,你當之無愧。”能將別人的恭維之語用來命名的,在唐一代的狂人中,員半千也算是狂得比較“生猛”的一位了。
  他在給高宗皇帝的《陳情表》中,中間一段話簡直狂得不可一世:“請陛下召天下才子三五千人,與臣同試詩、策、判、箋、表、論,勒字數,定一人在臣先者,陛下斬臣頭,粉臣骨,懸於都市,以謝天下才子。望陛下收臣才,與臣官……如棄臣微見,即燒詩書,焚筆硯,獨坐幽巖,看陛下召得何人?舉得何士?”這是多大的自信啊。先是極力地誇自己的才學是何等之高,自誇到後面,居然還“威脅”起皇帝了,若不用他,居然就要燒書焚筆、隱居深山了,並且還不忘奚落皇帝一通,我這樣的大才你不用,看你還能用什麼樣的人!然而,讓人感佩的是,就是這樣的“狂人”,在大唐也算修得“正果”了,他一生居於高位,直至積功進爵平原郡公。

  至於王泠然和任華,這兩位則是狂得比較“奇葩”,連有求於人時也是狂妄得不可一世。王泠然在他及第的當年,就給一位名叫高昌宇的御史上書,他明明一心想得到高御史的幫助與提攜,但他偏偏又不肯拿出求人的態度,而是口氣自大得很。譬如,他先說“往者雖蒙公不送,今日亦自致青雲”,其意在責怪高御史往日沒有多照顧他,而他今日考中進士完全是靠自己,言外之意即是,現在他願意給予機會,你若是識相的話,就抓住這個機會吧。然後,他就提出具體要求:“望御史今年為僕索一婦,明年為留心一官”,意為今年給我一位佳人為妻,明年為我謀求一官,真是一點也不客氣。說完這話,似乎怕人家不放在心上,又追加了幾句:“儻也貴人多忘,國士難期,使僕一朝出其不意,與君並肩臺閣,側眼相視,公始悔而謝僕,僕安能有色於君乎?”本來是求助於人的,最後居然還“威脅”上了。
  另外一位狂人任華,應算是李白、杜甫和懷素的鐵桿粉絲,其僅存世的三篇作品,都是稱頌此三人的。他的才華跟這三位絕世高手無法相提並論,但其身上的那股狂勁兒可是不逞多讓的。他在《上嚴大夫箋》中先說了這樣一段話:“非求榮,非求利,非求名,非求媚,”擺足了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態,緊接著他又說,“是將觀府仰,察淺深。何也?公若帶驕貴之色,移夙昔之眷,自謂威足凌物,不能禮接於人,則公之淺深,於是見矣。”意為我之所以找您,是為了檢驗您的深淺,看你是否有禮賢下士的雅量。反倒是一副施恩的口氣,跟王泠然一樣,求人求成這樣,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狂,在唐朝是受時人推崇的,且唐人之狂,總體來說,不同於其他時代的那種佯狂,而是出於彰顯獨立人格與個性自由的一種狂放姿態。再加上狂士多為驚才絕豔之輩,可謂狂得相當有底氣,故在社會中亦形成了一種名士效應。像詩人賀知章亦自號“四明狂客”,而狂草大家張旭、懷素二人也皆是狂名遠播。大唐的歷代君主們對此也多是採取了包容與尊重的態度。由此可見,處於一家一姓之天下的時代,帝王的胸襟對王朝的影響是不可思議的,端看大唐我們就足以體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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