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陷害失去了工作和一條腿,四年後他來到了仇人的肉攤前

故事 真實故事計劃 2018-11-30
被陷害失去了工作和一條腿,四年後他來到了仇人的肉攤前

因一場盜竊風波,兩個本無冤無仇的男人,同時遭遇人生的滑鐵盧,又在飽經滄桑後重逢。受害者被逼瘋;陷害者深陷自責,用自己的方式贖罪,卻永遠失去道歉的機會。

故事時間:2013—2018年

故事地點:西南某新一線城市

老 鬼

第一次見到“老鬼”,是2017年國慶假期,在傍晚的菜市場。

天色漸涼,菜市場人不多,攤販們坐在攤位守著剩菜,等待最後一位買主。

父親在挑選蔬菜,我在一旁東張西望,隔壁賣肉的老李躺在竹編躺椅上,眯眼盯著菜市場的入口。今天肉鋪生意很好,鐵鉤上空空蕩蕩。可攤位正中間,卻擺著一塊肉。

一名中年男子騎著破舊的自行車路過,看到那塊肉,緊捏一把剎車,指著那塊肉問:“老闆,這塊肉多少錢?”

老李頭也不抬,半睜開眼睛,說:“那塊肉不賣!”

中年男子用力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哼一聲,說:“不賣還不收攤,在這等著肉爛啊!”老李搖了搖頭,沒有搭話。

突然,隔壁賣滷菜的胖女子重重咳嗽一聲,老李猛地從竹椅上躥起來,伸長脖子往菜市場的入口望。

一個身高約一米六的老頭正往這邊走著,手裡拎著個瓶子,走路一搖一晃,看起來神智有些不清醒,旁人見到他直躲。

“老鬼來了。”老李輕聲說,接著閉上眼睛,假裝睡著。

被稱為老鬼的人,走到老李的肉鋪前,斜眼看看周圍,見沒人注意,輕車熟路地拿起那塊肉,準備塞進衣兜裡。

“誒!”見老鬼在偷東西,我有些驚愕,不小心叫出聲來。

聽見我的叫聲,老鬼嚇得一哆嗦,手裡的肉掉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跑出菜市場。

“哎!”老李長嘆一口氣。

“爸,這是?”我有些困惑。父親沒有說話,牽著我離開了。

第二次見到老鬼,是兩個月後,漸入初冬。老李的肉鋪還亮著燈,攤位的正中央,仍擺著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沒一會兒,菜市口又出現那個身影。父親緊緊拉著我,示意我不要出聲。

老鬼搖晃著走到肉鋪前。老李在裝睡,對老鬼的行為不聞不問。突然,老鬼目光一轉,徑直走向隔壁新開的肉鋪,抓起一塊離他最近的肉往兜裡塞。

新店的老闆是個30歲左右的男子,他一聲呵斥:“你幹嘛呢!”

老鬼身體顫抖幾下,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將那塊肉扔回桌上,一瘸一拐走回老李那裡,抓起那塊肉,轉身離開。

“站住!你往哪裡走?”新店老闆喊道。

老鬼看他一眼,扭過頭再不理睬,走了。

“收拾東西吧,別管了。”老李開始收拾攤位,給桌子鋪上一層布,拉下簾子。

“這老傢伙,可別讓我逮到下次!”新檔老闆也開始收拾東西。

這天回家後,我帶著疑惑,問父親老鬼的事情。父親點燃一隻煙,看著天花板長嘆一口氣,說:“王老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父親是一名普通國有企業員工。公司將房產買斷,作為福利以低於市場一半的價格出售給員工。我家這個小區的居民,大多是父親的同事及其家屬。

公司看門大爺離休,招聘新門衛,五十多歲的“老鬼”被臨時招進來。他頭髮稀疏,眼窩深陷,脣邊有些長短不一的胡茬,看起來沒怎麼打理過,身高一米六幾。因為姓王,那時大家叫他王老。

王老雖然工資不高,但對待工作十分嚴謹,一有閒雜人等想要闖進公司,他就立即攔下,要求對方說清理由,進行登記。這使得公司裡平靜安全。

平時見了來往的居民,王老都笑呵呵地打招呼,漸漸和大家熟絡起來,關係很近。公司發豆油做福利,放在門衛室,到下班還有幾桶沒被人領走,王老就叫上幾個保安對著名單,一家一家送過去。

王老認真工作的態度出了名,同事和周邊居民都挺喜歡這個憨厚的老人,公司更是破例安排他住進員工小區的空房。

2013年初夏一天晚上,王老和保安隊長一起值夜班。王老出去上個廁所的功夫,三個小偷翻過圍欄,潛入公司。那晚保安隊長喝醉了,正躺在值班室裡呼呼大睡,絲毫沒有察覺。

小偷拿走財務室裡為數不多的現金,踹壞了一臺電腦。他們以為公司無人值班,大搖大擺從正門走出,迎面遇上王老。幾個賊看他是個老頭,沒睬他,準備離開。

王老攔住小偷,逮著不讓走,跟他們較上勁了。小偷們把王老被打倒在地,從公司大門溜了出去。王老仍不作罷,起身追出去,結果被他們的麵包車撞上。車子從王老腿上碾過,快速逃走。

王老拖著一條血淋淋的腿,爬回值班室,叫醒正在酣睡的保安隊長。保安隊長看王老滿身是血,急忙叫來救護車。經過搶救,王老的腿算是保住了,但落下終身殘疾。

沒有保護好公司財產,也沒有抓住小偷,保安隊長想為給自己脫責,居然使壞向王老潑髒水,說他和那三個小偷是一夥的。

這消息傳出去,出現一些謠言,說王老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實誠。公司一位領導和保安隊長關係不錯,還真信了他的鬼話。

公司周邊沒有攝像頭,抓不到小偷,王老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很費力地跟大家解釋,卻感受不到大家以前的那種信任。

最後,王老承受不住重重壓力,不再解釋,自掏醫藥費,還賠了公司一筆錢。

賠錢以後,王老就消失了。相信他的居民,經常向物業部門打聽他的消息。隨著新老員工更迭,這些事慢慢被淡忘,只有像父親這樣清楚來龍去脈的老員工,一直記得他。

“那保安隊長,就是賣肉的老李。”父親說。

坦 白

王老失蹤後,老李自覺心裡不安,當初只因一念之差栽贓王老。他平日裡做事馬馬虎虎,好喝點小酒,但心眼不壞,也沒犯過大錯,本身並不是壞人。

沒隔幾天,老李終於承受不住了,在一天中午向領導坦白真相,說自己不該失職,更不該栽贓老王。領導聽後勃然大怒,當場讓他捲鋪蓋走人。

領導們得知真相以後,多次派人去尋找老王的蹤跡,想送一些慰問品表達歉意,讓他迴歸崗位。但一直沒能找到他。

老李被開除後,整天鬱鬱寡歡,把自己鎖在家裡。說出真相,並沒有讓他解脫,反而使他深陷泥潭,他不敢出門,生怕鄰里戳他脊樑骨。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那段時間全靠妻子支撐,妻子終於忍受不了了,才把他罵了出來。

重新出門就業的老李,頻頻碰壁,周邊公司都知道他栽贓王老的事兒,不肯錄用他。後來經熟人介紹,他在鄰近菜市場開了個豬肉店。


被陷害失去了工作和一條腿,四年後他來到了仇人的肉攤前

作者圖|老李以前的肉鋪(非原貌)

以前當隊長時,老李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很精神。慢慢適應屠夫的新身份後,他蓄起了絡腮鬍子。

知道老李栽贓的熟人,會有意避開他的肉鋪,老李和對方打招呼,對方也只是彆彆扭扭地迴應。直到大家慢慢淡忘這件事,老李的生意才好起來。

“那老鬼是怎麼回事?”我問父親。

父親先是斥責了我,要求我稱他王老,而後才開始說接下來的事情。

王老迴歸人們視野,是不聲不響的,沒人記得他是具體什麼時候再次露面的。

那已經是四年後的事情了,他似乎患上了間歇性精神失常,時常有些怪異的舉止,盯著別人看或者自顧自傻笑。大家對他避而遠之,也不再尊稱他為王老,而叫他“老鬼”。

公司領導得知王老回來,悄悄聯繫上他兒子,送了一套房子。考慮到他有殘疾、行動不便,特意選在一樓。公司也想出錢給他治療精神問題,始終沒有效果。

父親以前和王老關係很熟,以前經常在一起聊天。可再次見到王老想打招呼,他卻東張西望,笑得很詭異,好像不認識父親似的。

“整天神經兮兮的,看著都瘮人。”一位鄰居碰見王老這情形,說,“他是裝瘋賣傻,博取同情,找老李復仇來了。”

不久,王老不知中了什麼邪,跌跌撞撞走到菜市場,來到老李肉鋪前。父親說,當時老李被嚇得雙腿直哆嗦,以為王老來找他報仇,手中的剔骨刀險些傷了手。

王老拿起老李攤上的一塊肉,去隔壁攤上拿走幾根蔥,一瘸一拐地離開。傍晚,一名青年男子來到老李攤前,將那塊肉遞給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抱歉。

也許王老只記得老李面熟,並不記得他以前傷害過自己,所以隔三差五來拿“熟人”老李的肉。而老李,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老李習慣了,每天選好一塊肉放在砧板上,等王老拿走後才收攤。周圍幾家店鋪的老店主,也不太在意時常來轉悠的王老,有時看到他準備進入菜市場,還會提醒老李。

不明就裡的人,認為老李在做好事。而瞭解四年前那段故事的人,都知道老李在贖罪。

父親說,看得出老李想給王老道歉,但可能不知道如何開口。

“人都這樣了,說對不起已經太晚了。”

關 張

進入2017年寒冬,我幾次和父親去買菜,都沒再見到他。

天比以往黑得更早,來菜市場的人越來越少,老闆們收攤很早。我和父親見老李一直望著菜市口,想是在等王老,看樣子已經盯了一天。

很久沒有等到王老,老李洩氣似的,放下刀,搓搓手,把棉帽戴上,裝好僅剩的一塊肉,拉下捲簾門回家去了。

隔幾天,父親回到家說起來:“老李終於坐不住了,厚著臉皮向公司老領導要到王老的住址。我剛看到他拎著些東西,正往王老家走呢。”

我跑出去,想看看會發生什麼。老李敲了敲門,無人應答。他站在門邊等了等,又敲響房門,依舊無人應答。

老李掏出手機,想打電話,抬頭正好看到我。我尷尬地笑笑,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他就匆匆轉身離開。

王老家門上貼著一張複印紙,上面寫著“房屋轉讓,有意者聯繫王X”,不是王老的名字,後面還有一串電話號碼。

2018年春節前,我發現老李的肉鋪關張了,捲簾門緊閉,也貼著一張的複印紙:“旺鋪轉讓,有意者聯繫李X。”

作者王辰聞,在讀大學生

編輯 | 劉妍

本文由樹木計劃支持,真實故事計劃獨立出品,首發在今日頭條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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