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當道的時代,我們真的要娛樂至死嗎?

吾球商業評論02

戲子當道的時代,我們真的要娛樂至死嗎?

1

把瑪麗蓮·夢露當性感尤物的人,也許不太清楚,她還是個勵志的對象。

這個從孤兒院再到收容所,8歲那年被叔叔強姦,然後又在16歲結婚又很快離婚,前途在常人看來一片渺茫的苦命孩子,卻走進了鎂光燈下,成為世界電影史上最成功的花瓶。儘管只演過屈指可數的幾部電影,但在《七年之癢》中,站在地鐵口的鏤空地板上,下面刮上來的風把裙子吹得鼓脹起來……便足以讓她的性感形象穿越時空。

沒有人敢忽略她那多姿多彩的一生。就像一座富礦,各種影視作品、小說和喜劇都紛紛在裡面挖掘金子。她與棒球巨星喬·迪馬喬和劇作家阿瑟·米勒都有過婚姻,但更重要的是,她還做過美國總統肯尼迪的情人。肯尼迪在贏得總統大選的當晚,居然就是跟夢露度過的,而不是自己的“正室”傑奎琳·肯尼迪。

儘管傍上肯尼迪這個靠山時,她都已經三十出頭了。但是她還是夢想著能與肯尼迪一起分享這個世界。但肯尼迪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儘管早早就娶了一位很漂亮的,也“識大體、顧大局”的女人,但他依舊像只花蝴蝶一樣,穿梭於不同女人之中,有記者、模特、空姐、大學生,也有脫衣舞娘。在看到中意的女人時,他像選購商品一樣對傑奎琳說:“我要這位。”儘管他那事兒只有短短的幾分鐘,但誰都知道, "權力、地位、名聲就是最好的春藥。”撲上來的女人依舊絡繹不絕,包括夢露。

不得不說這極大地傷害了傑奎琳。儘管在整個1960年代,作為第一夫人的她,幾乎代表了整個美國上流社會和中上層階級的趣味,但她仍然是個失敗的女人,就連懷孕小產,也沒見到老公的身影。但肯尼迪離不開她,需要她來支撐第一夫人的門面。

這是夢露夢寐以求的位置。她恃寵而驕,甚至相信肯尼迪會為了她而甩了傑奎琳。一次,她還對好朋友抱怨:“他為什麼就不能把我當做第一夫人來看待呢?”甚至,她主動逼宮,在某一天的電視鏡頭前,她穿著一身香豔衣服走到臺前,尖聲叫著 "Happy birthday Mr. President",給肯尼迪唱了一首生日歌,相當於把兩人的關係告知天下了。

這還不夠,她還把電話打到了白宮,找傑奎琳攤牌,明確告訴她:自己正跟總統共度春宵,總統一定會給她第一夫人的名分。

面對著對方的咄咄逼人,傑奎琳語氣平靜,而又輕蔑:“這真是太棒了!你什麼時候把行李搬進白宮呢?如果你承擔起第一夫人的職責,我會搬出去,所有的問題都由你一個人來承擔了。”一下子撲滅了夢露的氣焰。

誰都清楚,雖然肯尼迪對夢露神魂顛倒,而將這樣以風流著稱的戲子“轉正”,對他的總統地位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在這個世界,別人的抬舉就像香水,聞著香,卻不能一口吞下。

你得明白自己到底是誰。

2

相比較夢露“嫁不了”,顧傳玠也差點“娶不上”。

今人大抵不知這位民國時的俊朗小生。如果提他的夫人,則是大名鼎鼎的合肥“張氏四姐妹”中的大姐,張元和。

她的二妹允和與語言學家周有光舉案齊眉,白頭偕老;三妹兆和嫁給了著名作家沈從文。而小妹充和為卞之琳苦戀多年,並有《斷章》傳世,但她最終遠嫁美國,成為美籍漢學家傅漢思的夫人。不管如何,她們的婚姻都被祝福,而各自的故事都為這個時代所傳頌,只有這個大姐,卻始終模糊,而婚姻更是橫遭非議。

說到底,顧傳玠是個戲子。其原名時雨,後易名志成。江蘇蘇州人。於1921年8月入崑劇傳習所。師承沈月泉,工小生。學習時,便因天資聰穎,勤奮好學,藝業冠於全班。出科後,轉入新樂府昆班,長期在滬、蘇等地演出,更是蜚聲曲壇,傾倒觀眾,成為“傳”字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梅蘭芳也曾邀他同臺“對戲”。

當時,元和正在上海讀書,熱愛崑曲的她對其已然動心,稱其“性聰穎,美丰姿,倜儻不群,飾巾生,則翩翩絕世,書中人未必過之。”

然而,真的要和這人談婚論嫁,卻是讓人頭疼的事情。她曾給二妹寫信,說“上海有個人對我很好,我也對他好,但這件事是不大可能的事,這件事是婚姻大事。”儘管對方是萬人追捧的小生,但他終究是戲子。出身於書香門第、富貴人家的她,要是嫁給顧傳玠,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進退兩難中,還是二妹為她拿定主意,“此人是不是一介之玉?如是,嫁他!” 最終,一向老成持重的大姐,終於叛逆了一回。1939年4月21日,在上海一家有名的西餐廳,她與顧傳玠舉行了婚禮。

上海的小報又一次沸騰了。而張家的親戚朋友也大多不認同這麼親事,嫌棄敗壞門風。婚後,元和曾帶著丈夫前去拜訪一位大銀行家和考古學家的長輩,結果便吃了閉門羹。好在兩人相親相愛,生死與共。哪怕1949年,顧傳玠決定前往臺灣,元和依舊夫唱婦隨。直到1966年,丈夫因病去世。

戲子當道的時代,我們真的要娛樂至死嗎?

三連襟合影:顧傳玠、沈從文、周有光(左起)。

這種對戲子的蔑視,似乎成了歷史的一種理所當然。

在電視劇《大宅門》中,白玉婷追求萬筱菊,但面對送上門來的美女,萬筱菊自己卻慫了,不敢要了。拔腿就跑時,卻撞上了白七爺。白七爺是明白人,勸妹妹不要和這種低下的人在一起。白玉婷不領情,開口便懟,你自己不是也剛剛娶了一個妓女嗎?

據說,萬筱菊的原型,就是梅蘭芳。

3

有時總是想,今天被萬人捧的明星們,為什麼在過去和商人一樣,總是被人瞧不上?

商人好說,成天東奔西跑,不事稼穡,是農業社會裡不太安定的因素。而且,商人重利輕別離。所以士農工商,商為末業。戲子大致也相差不大,他們不生產有形產品,以娛人而活,不像是一個“經世濟民”的正經職業。再說他們慣常拋頭露面,到了女人都要裹腳待在深閨的年代,便成了不守婦道。更重要的是,當戲子的,大多來自社會底層,為了生存,高級一點的,尋求人身依附,低級一點的,便是賣藝又賣身。

自古以來,戲子便是下九流的職業。“娼優皁吏”,甚至娼前優後。秦淮河上的八豔,如顧橫波,還有機會從良,成為一品誥命,但戲子卻毫無可能。不過,戲子也並不是一無是處,在文化生活比較睏乏的年代,她們總歸被需要,而且因為有門檻,還是稀缺資源。

五代十國時期,後唐的開國皇帝李存勖(xù)便很寶貝自己身邊的伶人。這當然跟他自幼喜歡看戲、演戲有關,即使當了皇帝,也常常面塗粉墨,穿上戲裝,登臺表演,不理朝政,並自取藝名為“李天下”。伶人見了他,不但不怕,而且還打打鬧鬧,並狐假虎威侮辱戲弄朝臣。有一次他上臺演戲,連喊兩聲“李天下”,一個伶人上去扇了他一個耳光。周圍的人都被嚇出一身冷汗,李存勖一開始也很生氣,但人家說:“李天下的只有皇帝一人,你連叫了兩聲,還有一人是誰呢?”這讓他不但不生氣,反而予以賞賜。

日後,李存勖還用伶人做耳目,去刺探群臣的言行,置身經百戰的將士於不顧,而去封身無寸功的伶人當刺史。最終鬧了個眾叛親離,兵變致死。

儘管如此,在捧戲子一事上,中國卻從來沒有斷了傳統。尤其到近代更是如此。就像今天的飯局沒有幾個葷素不忌的女人作陪都不叫飯局一樣,那時京城的社交活動,沒有戲子唱兩嗓子,簡直不能炫耀自己的身份。此外,它還可以滿足當時精英階層的一些“小愛好”。所以,即使戲臺上都變成了男性,也擋不住王公貴族和豪商巨賈趨之若鶩,陶醉其中。他們不僅要看戲,而且會捧角兒。角兒有文捧,有武捧,有前臺捧,有後臺捧,當然最直接的就是用錢砸。臺上扔完錢,臺下另贈輕裘轎車,算是花錢買高興。

黃金榮身為一代流氓大亨,也曾為一位戲子神魂顛倒、智力下降。她就是上海共舞臺的露蘭春。為了搏美人芳心,黃金榮親自下戲院兩個月天天捧場,並且花下重金買通報館幫助宣傳。甚至,還打了過來挑釁喝倒彩的一位公子兩耳光。

這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浙江督軍盧永祥的兒子——盧筱嘉,一回去之後他便向盧永祥告了黑狀。結果就是,再厲害的拳頭,也抵不過槍桿兒。黃金榮的戲院被砸,而且人也綁架,後還是杜月笙和張嘯林出面,打通盧永祥的“關節”,才將黃金榮放出來。要是不說,誰也不知道這個梟雄還有這麼一段奇恥大辱。

在此之前,還有一段“楊翠喜花案”。說的是載振小王爺路過天津,在大觀園看戲迷上了天津女伶楊翠喜。當地官員段芝貴將她買下送給了載振,這在今天算是“性賄賂”,結果沒有操作好,被人發現,晚清官場上由此開始了一場朋黨之爭。

戲子當道的時代,我們真的要娛樂至死嗎?

楊翠喜,本姓陳,小名二妞兒,楊翠喜是藝名。原籍直隸北通州。清末至民國初名妓,哄動一時的楊翠喜案的女主角。作品有《梵王宮》、《紅梅閣》。

小王爺自然不會有問題,倒是彈劾他的御史趙啟霖反因“奏劾不實”被革職查辦。唯一受益的是,天津的鹽商鉅富王益孫,他一直在追求楊翠喜。小王爺見事不妙,將楊翠喜退給了他,還結結實實地送過去一批豐厚的禮物,希望王益孫為其代為掩飾一切,出一張假證明,證明楊翠喜一直是王益孫的偏房小妾。王益孫人財兩得,撿了個大便宜。

倒是我們今天很熟知的一位大文人頗為受傷,他曾為她寫詞,也曾指導她唱法和舞技,如果不是因為小王爺橫插一刀,他們也許會在一起,但是他對此無能為力,只能黯然東渡日本,自此從未娶妻。他就是李叔同。

可是誰說楊翠喜又不是那位最倒黴的人呢。也許憑藉她的天賦和勤奮,本可以成為大家,然而種種原因卻使她在汙潭中沉沒。

直到今天,大家說起這段晚清官場弊案還叫作“楊翠喜花案”,只有她的名字被釘在恥辱柱上,而那些實際操盤的人,卻都隱匿不見。楊翠喜又何辜?露蘭春又何辜?

今天,我們常痛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可是,誰點的後庭花,又誰讓唱的後庭花?!

4

今天的瘋狂,常讓人恍惚看到晚清時的圖景,戲子當道。

沒有幾首好聽的歌曲,拍的影視也亂七八糟,但是依舊能拿很高的片酬。短短几分鐘,就是一個普通人幾輩子的收入。

而一個所謂歌后的演唱會,票價也同樣讓認瞠目結舌,從1800元、5800元到7800元這三個等級。甚至在網上被一路炒作到了60萬元到100萬元不等。

對此,我們儘可以心平氣和,畢竟人家說這叫“市場規律”,有人願打,有人願挨。可是,在很多人還吃不上飽飯、養不起家庭只能一家幾口集體自殺的當下,這些反差鮮明的現實,看上去很像是不祥之兆。

有教授說,每一個歷史朝代最敏感的時間點有兩個,一個是建國三十年左右,一個是建國六十年到九十年時期,這段時間是最容易出現權貴弄權、社會階層兩極分化、社會貧富差距加大的問題,古今中外不少朝代都是毀在這兩個時期。

夢露的那個年代,不是建國三十年左右,也不是建國六十年到九十年時期,但它距離二戰勝利並沒有多久。二戰毀了整個世界,卻讓美國大發橫財。

那個時候,正是美國戰後經濟發展的黃金時期。儘管大家都有錢了,然而環境卻下去了,犯罪率上升了。黑人和白人之間矛盾重重,女性備受歧視,社會的新貴和大公司讓人眼紅,城市中出現了垮掉的一代。與此同時,整個社會一片驕奢、淫亂之風。

夢露所處的娛樂圈也是糜爛無比。高大(XIAO)緊(SONG)曾說過這樣的段子:據說那時候製片人的屋裡,一般都會擺一張紅色的沙發,就是專門用來 casting couch 的。不管男女演員,都恨不能脫了趴那兒,因為還有一些製片人喜歡男的。

舉個例子,當時有個女演員非常想演《飄》裡的郝思嘉,但名氣又不夠,怎麼辦呢?最後她想出了一個主意,就是把自己脫光了,讓人把自己釘在一個木箱子裡,給製片人寄了過去。製片人收到這個箱子打開一看,居然出來一個裸女,說:" 我就是你心目中的郝思嘉。" 那個時候的潛規則都到了這種地步,所以可以想見夢露在那個時代都經歷了些什麼。

而今天的中國,看來和當初的美國也別無二致。只是,人家都走出六十年代這麼久了,我們卻還摸著它們丟下的石頭在假裝著過河。

對明星來說,這本是一個很好的年代。不僅有了一定的地位,不再被歧視,而藝術生產的價值也重新被確認,如果每個人能利用好這樣的時代,好好地創作,並和同行們一起維護好藝術生產的良好氛圍,她們一定會被更尊重。但是她們給出的答案卻是急功近利,空有一副皮囊,身為藝人,卻不能提供真正價值上的思考和快樂。

想想以前捧的梅老闆,那功底放在今天,有幾人可比。哪怕就是被視為“胸大無腦”的金髮美女,夢露實際上也擁有200本書,她最喜歡的作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濟慈。相反,我們的大明星連份道歉信都寫不好,都可以成為病句解析的範本。

說到底,還是我們這一屆的恩客不行,所捧非人。

只是,這種全民的娛樂至死,卻容易讓身處其中的大小明星們自信爆棚,老是把所處的泡沫當成是海洋,還以為自個兒泳技了得。她們享受著前人未曾有過的好時光,卻沒有學到前人丁點的優點,不懂低調做人踏實做事,但胃口都不小。

夢露想當第一夫人,她們沒這個野心,但也想做“爺”。範爺。冰爺。二冰爺……哪怕被人指責,但要拿的獎,別人敢發,她就敢領。

但她們怕什麼呢,什麼都不怕。她們有的是乾爹撐腰,有的是商業大佬給她們站臺,說不準還會饋贈一頂“女版巴菲特”的高帽。

她們經常像只蝴蝶似的,穿梭於雕樑畫棟、長戟高門之間,讓自己變成“商人-藝人-官員”這條關係鏈中必不可少的一員。這些關係環環相扣,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你以為是在和幾個明星在較勁,其實是在和後面的力量在較勁,所以被逼寫遺書也是常有的事。

但這個世界,誰也不能高興太早。都說戲子無義,但權力更擅長翻雲覆雨。千萬不要因為自信爆棚而不知好歹。你可以割韭菜,但不能太歲頭上動土。你可以跟權力耍朋友,但不能跟它談條件。與它靠得越近,就越容易為它的利刃所傷。

夢露其實就是前車之鑑。“我希望在我變老的時候也不必整容,我必須對自己的面容保持忠實,有些時候我想,避免衰老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在年輕的時候就死去……”一語成讖。

1962年8月5日,她在洛杉磯布萊登木寓所的臥室內被發現去世,終年36歲。

有人說她死於疾病,有人說她死於孤獨,但有人也說她死於暗殺。

誰知道呢,到今天,她依舊死因不明。

撰稿 | 王千馬(果禎文化CEO,“吾球商業地理”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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