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阿杏和他擦肩而過

廣州 海南 海口 服裝 文章 歷史 回眸如煙往事 2019-05-25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原創:樑少環,粵北老知青,1969年上山下鄉到廣州軍區生產建設兵團四師七團(改制後為海南農墾白沙農場)務農。 文章版權歸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阿杏在海南去世快35年了,也許我是第一個為她寫追念文章的人。

1969年10月,我和阿杏同批下鄉到海南的廣州軍區生產建設兵團四師七團一連,她是我下鄉後第一個室友。阿杏,中等身材,瓜子臉,高高的鼻樑,小巧的嘴巴,還有兩個可愛的酒窩,唯一缺陷的是眼睛不大,但偏偏是雙笑眼,那眼神寫滿了快樂。只要她在,我們那低矮的茅草房裡就飄著她的歌聲和笑聲。

那時,我們為“建設海南,保衛海南”,為“結束洋膠進口的歷史”大面積開荒種橡膠,因土地問題和當地的黎苗族老鄉發生摩擦,為緩和“軍民關係”,我們連隊辦起文藝宣傳隊到黎苗寨演出。在連隊文藝宣傳隊,我倆在演出中似乎很合拍,其實我和她共同語言不多,我們雖然同屆,但阿杏比我大,據說她留過級。

知青故事——阿杏和他擦肩而過

阿杏不是讀書的料子,卻對縫紉很內行,穿衣打扮別具一格。我們那時月薪只有28元,伙食去了10元,加上買生活用品等,很難存錢。阿杏卻比我會省錢,吃的也少,光伙食費,就比我少三元。她用省下的錢,買剛面世的“的確涼”布,自己剪裁,縫紉了好多合身的別緻的衣服,很顯姑娘的身段。那個年代,商店根本看不到頭飾,阿杏居然用防寒的塑料薄膜,剪成“白絲帶”扎辮子,還幫我扎,拿鏡子給我照。可以想象,青春的臉蛋,兩條齊肩短辮上扎著白蝴蝶結,真的增加了女孩的嫵媚。可是我不敢扎,我和大多數女知青那樣“不愛紅妝愛武裝”,老是穿件褪色的黃軍裝,甚至把衣袖褲腳捲起來。可是阿杏什麼都敢穿敢戴,本來就長得俊,再經過精心打扮,男生們開始對她行注目禮。

記得那是1970年夏天吧,開荒大會戰白熱化,我們在原始森林劈山種膠異常辛苦。我掄鋤頭技術很差,但不偷懶,加上喜歡寫寫畫畫,結果榮升副班長,協助班長(原農場的老工人)做些文字之類的工作。

被看成有點兒“資產階級情調”的阿杏,在勞動中顯得怕苦怕累,總說這疼那疼,還常常說自己發低燒,請假不出工,醫務室又查不出她有什麼病。一次,當她又喊病時,我就摸她的額,可能是太低燒,我摸不出個名堂,我和大多數人一樣,心想她又裝病了。

知青故事——阿杏和他擦肩而過

我們連隊坐落在黎母山下一個小盆地,茅房周圍是一望無邊的油棕林,那時除了開荒勞動,還經常在這片美麗的熱帶林子裡沒完沒了的開會學習,還時興“一幫一,一對紅”,知青們分別結成對子在油棕林談心,有的順理成章就成了戀人。我和阿杏不同班,但同一室住,就很天真地邀她結對子,想幫助她改正怕苦怕累的思想。一個月濛濛的夜晚,我和阿杏在油棕林散步,我認真的問她到底真病假病,她急急分辯說:“騙誰也不會騙你的!”我想她知心朋友不多,應該不會騙我,就信了她,但卻沒想到叫她去好好檢查身體。

那些天,男青年XX老跑來我們宿舍說很多笑話,逗得我倆哈哈大笑。接著好幾天,阿杏都被XX約出去,很晚才回來,我知道他們戀愛了。我們團前身是國營農場,有大批1965、1966年從廣州來的社會青年,他們被稱為老青年,我們1968年後來的被稱作新青年。XX是1966年來的老青年,小學沒畢業,瘦小的個子,黑黑的皮膚。他和阿杏都在宣傳隊擔任獨唱,歌唱得實在好,他們是唱歌唱到一起的。單純的阿杏認為XX很了不起,有社會經驗,從他那兒可聽到很多沒聽過的事情。遺憾的是新、老青年都瞧不起XX。我看她很快樂,很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我說不出反對的理由。

不久,我被調到團部搞新聞報道工作。幾乎同時,阿杏到場部醫院查出患重病,被送師部醫院複查,後來又被送海口市的兵團醫院治療,最後被診斷為腎癌,要做手術切除腫瘤。我是她與農場之間的聯繫人,很多信件通過我轉給有關領導。我為她找組織申請困難補助,卻久久得不到解決,原來是團部對困難補助對象要看成分而定,阿杏家庭歷史複雜,結果不能補助。

我很不平,找團長申述。團長在部隊時曾是帶兵模範,很有人情味,他親自出面解決了,還利用到海口開會機會看望阿杏。那段時間,XX正回廣州參加偷渡去香港。去之前,阿杏是知道的,她在最需要錢治病時還把自己的錢給了XX做盤纏,還寫信叫我借錢給XX,說是有急用。看著阿杏的份上,我把身上僅有的幾十元存款都給了XX,事後XX就不知去向了。

阿杏的手術做了8個小時,我當時沒時間到海口陪她,幸好她媽媽和唯一的姐姐都在身邊。阿杏傷口拆了線慢慢能走路後,醫院給了她一個星期外出假期,她以為好了,很樂觀地回了一次農場,我把她接到團部和我合鋪住。可惜那時我不懂,也沒條件給她弄點好吃的,只是和她一起到飯堂吃飯,業餘時間陪她走走聊聊,她已經很感激我了。一天,阿杏告訴我,XX偷渡去香港。我聽了很不高興,覺得XX應該陪在她身邊。但阿杏一點沒有怨恨XX,她相信XX真心愛她,還對XX寄予希望。面對這麼痴情的女孩,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阿杏返兵團醫院後,她那在湛江市工作的姐姐到海口把她接去湛江治療,因病情惡化,姐姐又把她送回海口兵團醫院。我利用探家機會到海口看她,一進病房,她同房的病友居然認出是我,原來她枕頭旁邊放著一本相集,裡頭有我的紅衛兵照片,我記得那是剛到農場時給她的。大家經常看她的相集,也就認出了我。阿杏十分虛弱,已經不能起床,看著她落形的病容,我忍不住哭了。她見我哭,也就哭成一團。我那時醫學知識實在很糟糕,也不知道找醫生問問,不知道她已經接近生命尾聲了。

臨別時,她輕輕地說:“XX借你的錢,會還你的。”我想她始終相信XX,這樣也許沒那麼痛苦,所以就順著她的話,說我知道了。當時我特別不想阿杏提起她愛著但又無望的XX,於是就提議再一起翻看她寶貝的相集,那裡面,有阿杏童年、少年和紅衛兵時代的照片,真的很耐看。

但是這麼一個美人胚子,卻逃不出紅顏薄命的宿命,我們見面後不久,才20出頭的她匆匆離開了人間。按照阿杏的遺願,她心愛的相集也和她一起火化了,那裡面也有我的照片。

好像去世不久,團部有一支逃港不成,被遣返回農場的隊伍,他們集體辦班,出入排隊。其中一個曾在靠近香港的海上被鯊魚咬了一口臀部,走路一拐一拐的很顯眼。一天,我在那個柺子的後面,突然發現了XX那張黑色的臉,我們四目相望,什麼話也沒說。我只是想起了阿杏那張曾經青春美麗、充滿生氣的笑臉。

知青故事——阿杏和他擦肩而過

知青們返城後都各奔東西,忙於生計,但每想起海南,我會想起永遠留在那的阿杏。在知青聚會時,我打聽XX的下落,知道他後來還是去了香港,成家立業過得還可以。還聽說他知道阿杏死後大哭了一場,曾經想到海口找她的骨灰要幫她造墓。在上世紀90年代初的一次知青聚會上,XX從香港趕回來,人很多,我們還是沒有說上話,他給了我在香港的電話。

事後不久,我到馬來西亞參加一個亞太地區的會議,返程經過香港時,我撥通XX家電話,當時曾想證實他是否真愛過阿杏,為什麼阿杏最需要他時狠心離去,因為他和我都是阿杏生命後期的朋友。但在通話中,我們都避開阿杏的話題。XX再三邀請我喝茶,我確實沒時間就謝絕了。我突然想明白了,阿杏已經遠去,證實他是否深愛過阿杏已經沒意義了。

當年十萬知青到海南,一些知青因為山洪暴發、開荒爆破、各種工傷以及毒蜂蜇、患疾病等原因死在海南,阿杏只是其中一個。她到海南不久就離開了人世,甚至連我都沒搞清楚他的家人在哪裡。

我一度很內疚,曾懷疑過她裝病,曾把她列入小市民的隊伍,沒給她更多的照顧。我想如果她活著,也許能和XX幸福結合,也許她會在時裝界有所作為,然而,已經沒有了也許……

阿杏,我懷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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