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談中科院研究生被殺案凶手:高考失利後復讀再次失利,隨後性格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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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雕生前照片

封面新聞記者 杜江茜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兒子謝雕被害的第344天,謝中華夫婦終於在法庭上見到嫌犯周凱旋。被告席上,剃著平頭,穿著米色短袖的男生,平靜闡述著自己將尖刀刺進同窗胸口的緣由。

是因為在2016年寒假同學會上,兩人之間的爭執,還因為在他們共同的微信討論組裡,謝雕對他喝可樂的照片,評價說“炫富,拉仇恨”。

最後,他請求法庭判處他死刑,立即執行。

“他沒有理由不死。”法庭外,謝中華拉開橫幅,上面是他在過去一年裡,蒐集到要求嚴懲凶手的聯名上書,在落籤的每個名字上,都蓋著一枚紅色指印,鋪展開來,接近三米。

在距離北京千里之外的重慶墊江,校園內一片蔥鬱,畢業季緊張和憧憬的氣氛交織。7年前,周凱旋是這裡沉默和善的學霸,目標直指全國最頂尖的學府,謝雕是喜歡籃球的愛笑男孩,夢想一家人開心生活。

又是一年高考季,如今,曾一起走出這裡的兩位少年,永遠無法再歸來。

同學談中科院研究生被殺案凶手:高考失利後復讀再次失利,隨後性格大變

庭審結束後,謝雕父母在法庭外

如墜深淵

是殺戮的眼光,讓人害怕——謝中華以此形容周凱旋看自己的眼神,在庭審中,他沒有看自己的父母,而是多次轉身看著昔日同窗的父母。

“就像當初飯桌上看謝雕的眼神一樣。”30秒的視頻,記錄下周凱旋尖刀刺向謝雕的全過程,謝中華從視頻中,理解到周凱旋的心理活動是,“我馬上就要殺你,你還給我照相,還和我聊天。”

在此之前,謝家夫婦對於周凱旋的印象,僅僅停留在這是被兒子帶到家裡吃飯的唯二兩個好友之一,他內向,不怎麼說話,甚至連基本的禮儀都缺少,整個過程沒有和他們有任何交流,“感覺不像是家裡有老師的,家教不好。”

而在墊江,周凱旋的鄰居印象中,很長一段時間裡,周凱旋都是標準的“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好,高中考進當地最好的中學最好的班,清華北大的苗子,高考失利都能去一個重點大學,雖然性子不算活躍,但是看見認識的長輩會打招呼,舉止也算得體。

周凱旋的父親是當地一所中學的老師,母親的工作需要長期在高速公路上,也是因為工作,夫妻二人常常會住在單位,留周凱旋自己獨自在家。

直到事發之前,周凱旋都是這個家庭的驕傲,他的父親無數次自豪的說起兒子,成績好,不會出去亂跑,學習上不用他們操心,自己也能把自己照顧好。

事發後,周父學校的同事拒絕了記者採訪,他們很少談及這件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是眼皮子下看著長大的孩子。”

在當地,周家和謝家相隔也就一公里左右,事發後從未有過接觸。在謝家媽媽看來,這是一種冷漠,“沒有認識自己犯下的過錯,也毫無悔改之意。”

對於這個家庭而言,過去的一年,他們如墜深淵。

謝中華開始一次次的做夢,夢裡,總是有一個人揮舞著匕首衝過來,他想要大聲呼叫讓兒子快躲開,可是,卻怎麼都看不清兒子的身影。

為了能看清這個夢,他試過睡在兒子房間的床上,或者是抱著兒子的遺像入睡。

2018年6月14日,他們接到電話,電話那頭,老師說,“謝雕出事了。”

彼時,他和妻子正在河南平頂山的高速公路上。過去幾年,謝中華被確診鼻咽癌,經過一段時間的化療穩定病情後,他就進入一家物流公司開大卡車,妻子則常常陪車。事實上,在以前幾十年的時間裡,為了生計奔波,一直是這個重慶鄉村家庭的常態,他們開過小型石料廠,也買過大型拖車,一場事故血本無歸後,他們開始各地週轉四處打工。

似乎,命運的垂青更多體現在一雙兒女身上。

懂事的兒子謝雕,幼兒園就只用家長送過一次,初中後他們就再沒去學校開過家長會。很小年紀,謝雕就會洗衣服做飯,自己做完作業還會輔導妹妹,甚至小學時,他就幫顧著石料廠的生意,替大人接電話做記錄。

年初,謝雕告訴母親,他馬上就要研究生畢業了,以後家裡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他會努力給父母一個安逸的晚年。

美好戛然而止於那通電話。

在謝中華的感覺中,從那一刻開始,他們這個家庭就被分裂成了兩個。一個在被推著向前走,去北京,認領屍體,接受屍檢,面對現實,然後為了一個公道咬牙堅持等待。

而另一個,則永遠被困在那個黃昏下的高速公路上,無法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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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凱旋照片

非天才型學霸

事實上,在兩人的高中同學大華(化名)的記憶中,周凱旋並不是一個個性乖張暴戾的人,相反,作為在學業上,能將第二、三名遠遠甩在身後的學霸,偶爾有同學去問題,他都會細心回答。

“就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大華看來,周凱旋不是那種天才型學霸,他在學業上的刻苦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冬天,即使手上長了凍瘡,他都會坐在那裡一直看書做題,動都不動一下。

周凱旋也是驕傲的,第一次高考,比模擬考要低了40多分,進入川大金融專業不到半年,就選擇退學復讀。有自稱他川大同學的人發帖稱,在成都的接近半年時間,他和班裡同學的接觸不算多,剛進入大學的新鮮好奇,他似乎一點都沒有,沒過多久,就退學了。

退學後,周凱旋進入重慶一所頂尖的中學復讀,這一次,他依舊進入的是實驗班,因為是復讀生,學校的保送和加分都和他沒關係,他和其他同學的接觸不多,更多時候,就像是這個班級裡一個模糊的影子。

“復讀的時候,他高考二模考到了重慶前幾名,大家都覺得肯定穩了,沒想到高考時,比前一年還要低十來分。”墊江中學和周凱旋同級的同學稱,“感覺他就一直在死磕高考。”

大華無法說清楚,兩次高考的未能如願到底改變了周凱旋多少。但他很清楚記得,在那段關於謀殺的視頻最後,周凱旋高高舉起的雙臂,“我們印象中,他讀書的時候,沒有這個習慣,即使做出了很難的題,也沒有這樣舉起雙臂來慶祝。”

第二次高考,周凱旋進入西安交通大學本碩連讀的實驗班,和謝雕在同一個城市。在謝雕大學好友周斌(化名)的印象中,除了聽謝雕提起過放假回家的同學聚會外,從未聽過周凱旋這個名字。

如果說周凱旋是一個將自己繃緊的弓,對學校並沒有太多“苛求”的謝雕,則要顯得從容很多。

在大學,謝雕被同學成為“雕妹兒”。

“我們都有外號,‘妹兒’是重慶話的叫法,我們就都這樣叫他了。”作為謝雕的大學好友,在周斌眼中,謝雕的心態一直很好,“他只想朝著自己的目標努力去做,能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就好。”

進入大學時,謝雕是通過助學貸款繳的學費,貨的兩萬五千元,計劃在畢業工作後如期奉還。在學校,他不會刻意掩飾自己的家庭。夏天,做校園的游泳池做兼職救生員,50元一天的日薪,他一做四年,平時,還會做家教和兼職。

讀研後,他在300人的大課上做人工智能的報告,用鮮活的事例和視頻,展示人工智能發展的最新進展和智能體驗。他告訴過好友,畢業後想進入國內一流的科技公司工作,想靠著自己在北京安下家。

當然,少年也不全是成熟,周斌偶爾也會覺得謝雕有點幼稚,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直腸子”。大二時,謝雕戀愛了,那時候喜歡攝影的女孩。當兩人感情有點小波折時,謝雕會拉著好友小酌兩口,說點煩惱,當然,最後還是會和好。

同在西安,謝雕和周凱旋開始走向了命運的不同方向。

在大學,周凱旋因為掛科,沒能繼續攻讀碩士,畢業的第一份工作在南京,不到半年就辭職,回重慶考公務員失敗後,再找了一份工作,但一週以後,就又辭職了。

這次辭職後,他定了從重慶到北京的車票,並約好謝雕一見。

謝雕在北京讀研,本科畢業時,他和女友都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兩個年輕人計劃著將來,想靠自己在北京安家,想每年都出去旅遊,到處看看。

謝雕出事後的一年裡,女孩獨自去了那些說好要去的地方。

原本那天,謝雕是要和女朋友約會的,但他推了約會,去接待了高中好友周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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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雕生前照片

一場事先“預謀”的殺害

沒有人知道周凱旋這趟北京之行的心情。他在列車上,網購了刀具,寄到他定的酒店附近,抵達北京後的兩天,他獨自在這座城市走走逛逛,就連在掏出刀的前幾分鐘,他還在微信群裡,用一個卡通表情,回覆了謝雕拍的他的照片。

在庭審中,周凱旋將殺人緣由歸結於兩次爭執,除了三年前在同學聚會上兩人的口角外,他稱還有一次,是他在微信討論群了發了一張自己喝可樂的照片,謝雕說他在群裡炫富,拉仇恨。

“周凱旋還是說謝雕罵了他,還罵了他家人,持續罵了幾個小時。”對此,受害人家屬辯護律師姜麗萍表示,“這個說法並沒有其他證據相互印證。”

在謝家父母看來,這些理由都是他胡亂編造,前言不搭後語,他整個人都是冷漠的,而這樣的冷漠,是整個周家的家庭。事發後,對方沒有任何道歉或者是接觸,只聽說周家夫婦長期留在北京,2018年10月,周家申請對周凱旋進行精神鑑定。

2019年3月25日,最終診斷為神經症,實施違法行為時無精神病症狀導致的辨認、控制能力障礙,評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

鑑定結果出來後,開庭前,周家才委託中間人協調溝通,除此之外,兩家人,從未有過任何對話交流。

5月25日,這起備受關注的案件庭審結束,擇日宣判。案件過去接近一年,似乎所有人的生活都在繼續。

謝雕的研究生同學,即將畢業。在謝雕的規劃中,他有準備繼續讀博,但也想為家庭減輕負擔,謝中華說,出事前,謝雕曾去面試過一個人工智能方面的職位,對方開出的年薪是50萬。

周斌不相信謝雕會罵人,相比之下,他看見有報道說,謝雕曾回家表示想幫幫周凱旋,別沉迷遊戲時,心裡一酸。

大學時,每到期末開始,謝雕就會拉著周斌泡自習室,監督他學習,到後來考研,更是兩個人一起相互鼓勵,度過那段艱難又充實的備考時光。

“至於可樂那個,大家一看就知道是玩笑,為什麼會有人當真,並一直耿耿於懷呢?”

除了周凱旋,這個問題,應該沒人能夠解答。

一位他們的高中同學稱,這件事對他們整個高中班級的打擊都很大,班級群裡鮮少有人再說話。事實上,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或許他永遠不會去回憶謝雕和周凱旋在高中的關係如何。畢竟,那就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年,在高考的大目標下,有著努力、憧憬、嚮往和忐忑的,再普通不過的青春。

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封面底稿】創作,在封面新聞和今日頭條獨家發佈,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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