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復聯4》中的死亡之謎，讓我想再刷十遍
下文會有劇透提示，所以可先放心閱讀。
超級英雄的世界，沒有隨便的死亡。
真心實意而言，如果只論單部電影水平，《復聯4》並不如《復聯3》。
《復聯3》文戲與戰鬥戲的編排，鬆緊有致，《復聯4》則過於依賴文戲，三小時時長中，幾乎只在最後，安排了一場類似於《魔戒3》高潮部分的終極大戰。
雖然戰鬥場景被設定在鋼鐵俠居住之處，也就是地球，但導演羅素兄弟仍有意製造一種陰雲密佈、氣壓低沉的人間煉獄風格，使這場大戰彷彿發生在別的神祕星球，而與普通的地球人完全無關。
《復聯4》豆瓣評分9.0
《復聯4》IMDb評分9.2
同所有看不夠的終極大戰一樣，這場以“爭奪無限手套”為主題的大戰，令人產生一種匆匆而過的失落感。
可能其中令人倍覺興奮的設計，在於“美國翹臀”居然也能使用雷神之錘，以及令人期待的驚奇隊長與滅霸的對決中，滅霸以一顆原石擊敗了驚奇隊長。
同時，大戰在人物眾多、繁而有序的基礎上，承接《復聯3》，依然有意設計了一些十分悲壯的畫面。
比如在鋼鐵俠居處的無垠廢墟中（我們知道滅霸的軍隊只炸燬了鋼鐵俠的房子，但《復聯4》通過畫面取捨，營造出廢墟無限的末日感，這與滅霸意欲摧毀整個宇宙再造新宇宙的野心具有視覺效果上的一致），漫威初代最重要的三個核心人物，鋼鐵俠、美國隊長、雷神，與另一方的滅霸對陣的剪影，又比如美國隊長再次單挑滅霸，直到盾牌被滅霸錘擊成碎片。
鋼鐵俠與美隊
除了這場大戰，《復聯4》中，幾乎就沒有什麼戰鬥了。
可能還能給人留下印象的，就是兩個美隊互毆直至一起結實地從玻璃走廊上摔落，甚至在美隊進入電梯要奪走權杖時，觀眾會下意識期待一場典型的好萊塢式密閉空間之戰，但也沒有，美隊僅僅依靠一句“九頭蛇萬歲”的對白，便輕鬆取走權杖。
而在去年的《復聯3》中，不僅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一場視效動人的戰鬥，最後的大戰中，更是採用開闢分戰場的方式，既層次清晰，又突出各戰場的不同魅力，所以相比而言，《復聯3》顯得更“硬核”，也更接近《復聯》系列的正確打開方式。
那為什麼《復聯4》要通過大量文戲的編排，變得相對“軟”下來？
《復聯4》劇照
因為它並不單純屬於《復聯》系列，而是屬於自2008《鋼鐵俠》伊始，11年來共22部電影的所有漫威系列。
相比《復聯》系列的超級英雄集結，它則是一場更高意義上的集結，這場集結的目的，是為讓漫威初代英雄謝幕。
《復聯3》因為為滅霸的屠殺行為注入了“宇宙生態平衡”的理念，所以具有一種堪稱悲壯的思辨性，甚至有觀眾產生“不贊同但理解”的心情，畢竟，這種理念隱約在提示我們注意目前嚴重的地球生態破壞，那些荒蕪的植被，以及那隻我們可能都見過的無比消瘦的北極熊。
這種提示，對於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類，是絕對能引發共鳴的。
雷神索爾
而滅霸在完成平衡宇宙的“使命”後，回到宇宙中的一間茅屋，過起了澆水種菜、貪戀夕陽之美的平淡生活，所穿衣物都破破爛爛形似老農，這種“不拘於形，不役於心”的莊子式日常，在《復聯4》中被雷神調侃為“滅霸的退休生活”，但這種對於超級英雄電影至為珍貴的人文思辨特徵，並未被延續到《復聯4》中，因為對於漫威及其影迷，《復聯4》有更重要的使命：
一種聚焦於漫威英雄故事本身的情節及情懷梳理，以在全新佈局到來之前，釋放影迷那深種於心的漫威情結。
所以才有人說，這是一部真正拍給漫威迷的終章電影。
它對路人而言是不太友好的，因為如果不瞭解《鋼鐵俠》系列、《美國隊長》系列等單人電影，以及《復聯》前三部，不清楚鋼鐵俠、美隊等人的誕生，以及漫威電影中每一場大戰的發生地、發生原因、戰爭過程等，你將很難理解《復聯4》這部電影到底在向坐在黑暗影廳中的觀眾輸出什麼，它又憑什麼將這些觀眾牢牢按在座椅中，僅僅只是文戲，都讓他們捨不得拿掉一次去廁所的時間。
《復聯4》劇照
觀眾在銀幕上看到“洛基捧著宇宙魔方消失”、“蒂爾達·斯文頓利用原石劃出時間的分支”、“美隊回到他的誕生之處”等畫面，幾乎每一個畫面，都能令人回想起某年某月某日的某部漫威，這些文戲同觀眾回憶中的時間聯結起來，並被呈現於《復聯4》這樣一個“逆轉時間只為拯救過去”的故事中，自然會在漫威迷心中形成一種無法抗拒的澎湃深情。
為實現這種情懷，漫威此次的編劇甚至不懼一些十分明顯的Bug。
儘管影片引入了莫比烏斯環、量子物理等專業理論，但僅淺嘗輒止，根本無法掩蓋這個故事的諸多漏洞。
《復聯4》劇照
比如星雲將過去的自己槍殺後，未來的她居然能安然無恙；
又比如卡魔拉居然那麼輕易就相信星雲所說，決定加入超英陣營共同對抗滅霸……
其實時空逆轉尤其是時間逆轉故事，邏輯上做得再縝密，都會有漏洞。所有存在於時間中的事件和物體及他們之間的一切聯繫，使時間成為一個異常精確的東西，你只要動了其中一根毫毛，漏洞便會隨之而生。
所以若考慮到《復聯4》的情懷面向，時間上的漏洞也就沒必要深究。
而真正令《復聯4》在情懷上達到極致的，是它對死亡的安排。
《復聯4》劇照
《復聯3》中，滅霸響指一打，宇宙中的生物在無差別中消逝過半，這也是一種悲壯，但這些死亡因為“無差別”，所以沒有深刻含義，而在《復聯4》中，可以明顯感覺到，編劇們經過了複雜的思考，才定下死亡名單。
這份“單薄的名單”，對於漫威初代英雄的謝幕，具有重要意義。
（以下內容含重要劇透，請謹慎閱讀。但說實話，即使被劇透了，也不太會影響觀影體驗。）
黑寡婦
01
漫威的超級英雄，大多擁有十分性感的身體（隔壁DC同樣如此）。
因為超級英雄的力量必須優於其智慧而存在（拯救地球這種事，往往不需要卓越的智慧，反派一般都十分醒目，不需要通過智慧去辨別其存在及陰謀），力量的載體，自然是健美的身體。
比如雷神索爾。
他需要健美的體魄，因為你絕無法想象《權力的遊戲》中小惡魔提利昂（侏儒身形）揮舞錘子來拯救地球。
雷神索爾
西方與東方在英雄崇拜上有本質區別。
西方的英雄崇拜，大都基於力量（無論蠻力還是神力），東方則偏重精神智慧。
所以漫威的英雄們，要麼是“美國翹臀”，要麼是鋼鐵之軀，要麼是八塊腹肌（《復聯4》中雷神雖有了大肚腩，但他的面容依然不改曾經的俊美）……
《復聯4》中重要的梗，美國翹臀
而在女性英雄中，則個個身材火爆，尤以黑寡婦為甚。
黑寡婦斯嘉麗·約翰遜有多性感？
2013年，科幻片《她》，斯嘉麗僅憑聲音，便在羅馬電影節中榮膺最佳女主角。
如此性感的黑寡婦，為何會在《復聯4》中領便當？
這絕對不是因為她與鷹眼在復仇者聯盟中，是技能最弱的兩位。
我們知道，超級英雄們擁有性感的身體，在電影中卻幾乎從未有過火的親熱戲，最多也就牽牽手、接個吻，是因為他們沒有性生活？
黑寡婦與鷹眼
當然不是，而是因為他們的使命使他們必須保持一種禁慾形象，這種禁慾形象，又進一步強化他們的身體魅力。
其中的典型，便是黑寡婦，因為她的情感世界是一個謎。
雖然她的官方CP是綠巨人，但不可否認，她與美隊、與鷹眼之間，都有一些隱約的情愫。
小蜘蛛、鋼鐵俠等人的情感，非常直白、淺顯，唯有黑寡婦，始終具有一種曖昧氣質，這種曖昧使她愈發性感，但這又絲毫不影響她的純真，純真如何保持？
依靠在生命中排位第一的使命。
《復聯4》劇照
《復聯4》用她的生命換取靈魂原石，其實就是在削弱超級英雄之於觀眾的視覺基礎——身體，同時強化超級英雄的精神實質——使命。
雷神的發福，美隊的老去，綠巨人的定型，這些，都是漫威在“毀滅”超級英雄這一概念的肉身，從而將其真正“提純”為一種永恆的精神。
這種被稱之為使命的精神是有溫度的嗎？
黑寡婦也在眼淚之後給出了答案：
“在這之前，我什麼也不是，你們（復仇者聯盟）就是我的家。”
黑寡婦
02
六顆無限寶石，不是誰都能戴在手套上。
《復聯4》告訴我們，綠巨人的身體可以承受六顆寶石的佩戴，那在最後的戰役中，為什麼漫威要讓鋼鐵俠來承受這六顆寶石？
畢竟，他戴就會死。
因為，漫威必須“摧毀”鋼鐵俠所代表的“元老”意義，才能真真正正令自己的初代宇宙落幕。
復仇者聯盟電影（包括其成員單人電影）始於2008年喬恩·費儒導演的《鋼鐵俠》，當年，小羅伯特·唐尼在一堆破銅爛鐵中鼓搗出鋼鐵俠首代裝備，在恐怖分子基地來去無阻，算是在影史上紮紮實實開啟了一種新鮮而獨特的漫威式審美。
2008《鋼鐵俠》中的小羅伯特·唐尼
在復仇者聯盟的團隊中，我們很難去界定誰才是團隊真正的核心人物與領導者，但《復聯4》有意將這種核心指向鋼鐵俠——當蟻人提出運用量子物理原理穿越時空，復仇者聯盟首先想到的，是找鋼鐵俠商議，在鋼鐵俠拒絕後，又找綠巨人，足見，鋼鐵俠在電影內外，都是漫威屬意的“第一元老”。
只有“第一元老”離去，從誰開始，至誰結束，漫威初代才算真正落幕。
這是鋼鐵俠之死的意義，它具有一種相當明確的指向性，並不像黑寡婦之死的意義那麼複雜、隱晦，所以臨近結尾，為鋼鐵俠舉辦的葬禮上，我們看見漫威的鏡頭一一掃過肅穆的弔唁者，那些曾經叱吒風雲，如今皆一身黑衣的超級英雄，他們在葬禮上的站位，看似隨意，其實在深深引導著電影鏡頭去追憶那些曾經的意氣、使命、分裂、合作，他們站在英雄元老的死亡中，曾經合為一體，如今隨一個時代的謝幕，需各自分離，來得早，來得晚，出場多，出場少，技能強，技能弱，凡是種種，皆入過往之中。
鋼鐵俠
03
《復聯4》中，滅霸死了兩次。
兩次死亡，滅霸都顯得脆弱。
第一次，他被雷神一擊斷頭，是身體的脆弱；
第二次，他在疲憊之中灰飛煙滅，是精神的脆弱。
無論哪種脆弱，都有一個關鍵詞：空虛。
第一次是“使命”完成之後，他毀滅原石，力量回歸空虛；
第二次是“使命”註定無法再完成，靈魂墮入空虛。
滅霸解甲歸田
在漫威的反派譜系中，滅霸是最強的一位，同時，在他身上，漫威又傾注了一種時代性的掙扎。
《復聯3》中，他對宇宙平衡的追求以及其個人慾望的無慾無求，已經使他的屠戮具有一種基於現實思考的深沉詩意，而在《復聯4》中，他升級的屠戮不僅吻合無限手套的破格版本，即毀滅單體宇宙，更具有了另一種更“可怕”的詩意——他要讓這個宇宙遺忘過去，不再被過去所羈絆。
這麼會抒情的反派，就像集中營裡的交響樂，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宇宙「屠戮詩人」滅霸
儘管《復聯3》時，就已經有觀眾隱約理解滅霸的理念，但漫威依然通過《復聯4》中對滅霸的徹底絕殺，守住了當前宇宙的核心價值觀——即目前的宇宙是不能被毀滅的，所有的破壞，都可以通過溫和的方式予以慢性改善，但要進行以毀滅為基礎的重建，對不起，真的不人道。
這是超級英雄們逆轉時空的原因，也是漫威在初代落幕時輸出的核心價值觀。
《復聯4》劇照
雖然滅霸在自己的軍團消失後，緩緩坐在廢墟之中，全身盡顯疲憊、落寞，即使消逝，也滿是認命與沉默，但這就是一種必然的命運。
如同影片結束，字幕滾出，觀眾與時光一起離場，這一切，同樣是必然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