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行業是否有天會“倒”在人工智能面前，讓這個古老行業所有堅持的，諸如“公平”“正義”等等崇高理念，最後解構為“什麼算法更優”？
一、前言
5月27日，人類世界圍棋排名第一的柯潔以0：3的比分乾淨利落地輸給了人工智能的巔峰AlphaGo。
在一般常識上，我們會認為具有較高智力含量的領域是人類智慧的獨佔領域，例如法律、醫學、教育、藝術等，而容易被取代的往往是一些所謂“低技術含量”的工作，例如搬運、製造等。前者往往容易在特定職業人群中衍生出類似於準宗教的“信仰”，例如“公平和正義”、“救死扶傷”、“知識傳承”、“美”，並以該信仰而維繫職業人群所存在的意義。而這次的主角，被一貫認為是計算機無法暴力計算結果的圍棋，也因其這一絲玄妙，擁有自己的“棋道”。
但是，AlphaGo冷酷而穩定地以自己的表現說明，或許祂此刻只是最為接近這個行業的真理，但因為已經沒有“人”能夠辨識祂到底有無剩下的差距，這就意味著，祂此刻就代表了真理本身。
這個帶著柯潔或者說圍棋界一絲不甘心的結果並不特別出人意料，只是順理成章地帶出了這樣的問題：法律行業哪天會“倒”在人工智能面前，讓這個古老行業所有堅持的，諸如“公平”“正義”等等崇高理念，最後解構為“什麼算法更優”，僅此而已。
二、人工智能的介入廣度
如果我們不糾結於“人工智能”的精準定義，僅以計算機程序來完成通常意義上由法律人完成的法律工作作為標準的話，其實法律行業已經開始有了“人工智能”酷炫表演的實戰場合。
首先，是文書模板。任何一名律師的工作都離不開大量的“法律文書模板”，這是這個古老的行業最傳統的學習途徑和工作場景，而這也是行業經驗的積累。對於很多一流律所來說，優秀的文書模板庫也是其非常重要的核心競爭力之一：由初級律師區分不同的需求，將客戶的自然語言轉化為法律邏輯，然後從本所文書庫中選擇對應的文本進行修改，並基於最終的服務成果向客戶收取高額律師費用——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律師行業文本使用的場景。而在美國，這個場景開始出現了能夠簡單識別自然語言的法律電商甚至一度走上IPO的道路，前景極為樂觀。
其次，是文書閱讀。在大型訴訟和非訴案件中，成箱甚至是成車的資料需要律師事務所安排人員閱讀，並據此開具天文數字的小時賬單給客戶，而這類工作實際生成的，無非就是給資深律師和合夥人們提供一份類似於“閱卷總結”一樣的文件，以供最終的實質性法律判斷。但是現在，預測性編程和利用機器學習算法的軟件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一工作，在大幅降低成本、提升效率之餘，原來閱讀這些文件的初級律師助理的工作崗位也因此而岌岌可危。
再次，是案例檢索。無論是哪個法系，法律行業的從業人員們都有大量的檢索工作需要處理，無論是檢索法條，還是檢索案例。而如何轉換自然需求，設定合適的檢索關鍵詞，以及如何更科學地向被輔助的資深人員展現檢索結果，是區分法律人優秀與否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但現在，計算機從業人員們正在努力用自然語言轉換的方式，通過機器學習（正如我們之前提到的AlphaGo的成長之路）來以期實現檢索引擎直接“理解”操作人的真實意圖的目標。
諸如此類，其實還有很多領域不勝枚舉。實際上，當我們把一個程序不再叫做程序，而叫做“人工智能”時，我們其實潛意識裡已經明白，祂其實可以做人類可以做的所有的事情。
三、人工智能的介入深度
如果說上述工作還都是法律行業傳統意義上的“底層工作”，都是由法律從業的初級人員完成的話，即便我們不考慮“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沒有菜鳥哪來的資深”這個問題，當下的資深從業人員又能夠說完全安全麼？
不用談聽起來高大上的大洋彼岸的發展，僅看目前國內已經有部分高級人民法院探索試點的智能審判輔助系統，就已經足以讓資深法律從業者肅然起敬：利用司法公開的便利，調集足夠多的案例判決並將其要素化。然後根據案件雙方當事人的訴辯意見，在庭前自動生成庭審提綱。而未來的路徑甚至是如果法官採用了該提綱進行法庭審理，並將審理結果對應填寫進提綱，那麼根據既往判例自動生成裁判“建議書”並不是很難的事情。一旦在填寫這個過程中也採用高分辨率的語音識別模塊，最終只要我們制度上允許生成的文書不叫“裁判建議”而是“裁判文書”本身，那麼整個審判過程，法官和律師還需要做什麼？
而這，是我們一貫認為最具有技術難度、法律工作皇冠上那顆明珠的法律訴訟，其他的法律工作呢？
四、法律人的明天
時代進步的後果其實很難被預測，三十年前我成長的小鎮裡，算盤珠子撥的飛快的會計阿姨當時也無從知道，她所從事的這個行業在三十年後，已經變成了拼財務軟件優越性和對軟件熟悉程度的領域。而靠經驗和專業壁壘來徵收當事人“智商稅”的法律行業未來的走向，其實也很難被預測。但正如絕大多數行業其實並不是徹底消亡，而是轉換為另一種形態持續存在一樣，法律行業也不會例外。
樂觀地說，也許十年二十年後，優秀的法律人要求的可能不再是更多的經驗，更快的閱讀速度，更好的記憶力，而是擁有更好的芯片，迭代更快的程序，更優的算法，以及更適應和善於利用這些輔助工具的人類。
當然，如果悲觀地看，那也許是反過來的：是能夠更好地輔助祂們（人工智能）做法律決策的那種人類……
作者簡介
熊定中，清華大學法學院本科，德國帕紹大學碩士。熊定中律師作為負責人，與清華大學多名畢業校友于2016年成立了北京清律律師事務所，主要服務於新興行業的訴訟和非訴事務，對如何配合企業的商業規劃有著敏銳的意識和獨到的見解。目前主要社會職務為北京市律師協會企業法律風險管理專業委員會委員，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碩士生校外導師，藍色光標首席顧問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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