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撰稿|邱智賢 編輯|王畢強

距離國民黨2020初選民調只剩一週，6月30日，高雄市長韓國瑜成功在新竹縣舉行造勢活動，主辦方宣佈有30萬民眾到場，成功延續了韓的高人氣。

立場挺韓的臺媒《聯合報》7月1日發佈民調顯示，在韓國瑜、郭臺銘、朱立倫、周錫瑋、張亞中，這五位國民黨參選人中，韓國瑜和郭臺銘兩人的支持度最高，分別為30%和29%，均超過代表民進黨參選2020的臺灣地區現任領導人蔡英文。

從6月1日到30日，韓國瑜先後在臺北、花蓮、雲林、臺中、新竹，舉行了五場造勢活動，雖然每場活動前夕都有人“看衰”，但實際結果卻是場場爆滿。第一場臺北的人數最多，主辦方宣稱有40萬人參加；而在花蓮和雲林，參加的人數雖然相對較少（15萬、12萬人），但也創造了當地選舉造勢活動的歷史紀錄。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韓國瑜和他的支持者們之所以違背常理，連續在臺各地舉辦大型初選造勢活動，是因為國民黨中央在此前決定，將在7月8日到14日進行國民黨2020初選民調，15日公佈結果，28日送國民黨全代會審議通過確定提名人選。

自2018年11月24日，國民黨在臺灣縣市選舉大勝之後，國民黨中央對於2020的初選規則和時程等反反覆覆。特別是韓國瑜今年5月訪美期間，郭臺銘突然在國民黨中央黨部高調參選2020並在其後多次批評韓國瑜，這些讓韓陣營對國民黨中央心存疑慮，不得不通過連續造勢維持韓陣營內部的凝聚力和對國民黨展現實力並施加壓力。

雖然韓國瑜近幾個月來遭受到綠營和藍營的多方阻擊，其民調數字明顯下降，但就目前來看，韓仍然是最有希望代表國民黨角逐2020年臺灣地區領導人選舉的人選。

造勢40萬人參加，終結國民黨黨內初選？

6月1日中午，臺北市，臺大校友會館蘇杭餐廳。

星期六，這家老字號館子裡，依舊高朋滿座，只不過今天有八九成的座上賓，不是拿著小旗子，就是穿著嶄新的T恤衫，T恤上印的不是明星，而是韓國瑜。

這是韓國瑜起跑2020的首場大型造勢活動前夕，有桌來客特別醒目，他們全是韓國瑜就讀陸軍軍官學校專修班四十期的老同學，為了支持他，當年的入伍生重新集結，近百人從臺灣四面八方而來，開場後，他們也不向主舞臺擠，而是在遠處的定點，整隊揮旗，加油吶喊，秩序井然。

同學會長蔣成龍跟韓國瑜還是老鄰居，想起當年一起辦舞會的青蔥歲月，不禁眉飛色舞，“我剛剛還在樓上碰到賴清德，他剛開完記者會，我告訴他，如果你初選沒過，就挺韓吧！”同學們哈哈大笑，賴清德倒也很大方，應蔣成龍之邀，在韓國瑜T恤上簽名以示風度。

六一造勢在十分詭譎的氣氛下展開，沒有明確的主辦單位，韓國瑜當選高雄市市長未久，轉逐大位，是否會顧此失彼？甚至，當時韓國瑜並未表態，一定參選。

4月23日時，韓國瑜曾發表“五點聲明”，炮轟國民黨的“密室協商”，表示願為大局負起責任，卻無法參加現行的初選；聲明前沒有幾天，鴻海集團董事長郭臺銘赴國民黨中央受頒榮譽狀，稱他參加初選，“不會接受徵召”，被外界解讀為“卡韓”，兩人開始針鋒相對，火藥味十足。

韓國瑜在無人看好的情況下挑戰高雄市市長成功，藍綠陣營均稱韓為“一人救全黨”，一時間韓也成為臺島內各家媒體爭相報道的政治明星。

但當韓國瑜可能參選2020浮上臺面，加上幾度失言，各家媒體內部產生了不少看法，“他應該在好不容易贏回的高雄做出成績，這樣才穩當。”一位主跑政治新聞的資深記者直言，“本來我們同事吃飯時，都會轉到韓國瑜新聞多的那一臺，現在大家都不愛看。”因此，他不免悲觀預測，萬一六一造勢冷清，韓國瑜的2020之路，大概也可以收官打烊了。

臺灣政壇的走勢，卻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做選舉旗幟布條的商家，深有市場敏銳度，老闆竊竊私語“買旗子的人很多喔，這場人不會少。”準備參選新北市選區，兩代與韓國瑜深有交情的議員邱烽堯，私下和黨部長輩透露，你等著看吧，光是我們中和鄉親，至少出動三萬人，幫老鄉韓國瑜加油。

6月1日中午起，人潮從四面八方，不斷湧上臺北凱達格蘭大道，鄰近道路、中正紀念堂前，擠滿了人，怎麼算也有一二十萬以上。一會兒突降暴雨，但是現場竟還是巍然不動，帶了傘的，趕忙幫身邊不認識的人打上，“哎呀，傘太小了，遮不住耶。”“謝謝啦，老兄，支持韓國瑜，今天下冰雹我也不走，說實在當兵都沒這麼苦啊。”如此的對話此起彼落，笑聲不斷。

一個下午，一會大雨、一會暴晒，幾番折騰，現場人越來越多，最後，已經在臺上打著赤腳的主持人群高聲宣佈，現場已經超過40萬人，臺下爆出如雷一般的歡呼聲。擠過重重人牆的韓國瑜，終於上臺致詞，令許多在場者邊嘶吼邊溼了眼眶。

曾在美國與臺灣經營風投事業多年，已經退休的張光華深有感觸地說，韓國瑜現象基本上是懷舊之情，所以多是40歲以上的人激情參與，他們懷念蔣經國時代，大家懷念的是，他當時有絕對的權力，卻不腐敗，一心一意為國為民，不貪汙、不濫權，為臺灣現代化和經濟轉型打下很好的基礎。政府有效率、有原則，說話算話。

民調會成黑箱？綠營殷鑑不遠

同樣要角逐2020的朱立倫，曾經批評韓國瑜的造勢“勞民傷財，這只是黨內初選。”但是從韓的角度而言，造勢不但蓄積能量，也搭建了舞臺，讓支持他的縣市長、地方民意代表可以現身相挺，在現場群眾的吶喊聲中，6月8日，花蓮縣長徐榛蔚、6月15日，雲林縣長張麗善、嘉義市長黃敏惠、6月30日，新竹縣長楊文科紛紛上臺支持，到場支持韓國瑜的地方民意代表與候選人更是一字排開，展現韓國瑜“母雞帶小雞”的效應，花蓮15萬人、雲林12萬人、臺中20萬人、新竹30萬人，一旁的“國瑜夜市”攤商更是生意興隆，攤商笑逐顏開。

有人在六一造勢後談笑“40萬人耶，國民黨初選已經結束。”但事情遠遠沒有這麼單純，為避免推出只在黨內受歡迎，而無法掌握社會民心的候選人，國民黨、民進黨不約而同採用民意調查決定候選人。

6月12日，民進黨中央公佈了該黨初選的民調結果，結果大出眾人意外，5家民調公司的結果，蔡英文內贏賴清德，外勝韓國瑜、柯文哲，民調數字更十分整齊，像是一個模子做出的，民進黨中生代骨幹之一，近日宣佈退黨的臺灣民意基金會董事長游盈隆便稱“這是史上最離奇的民調。”

傳統的電話民調，在臺灣行之有年，只要過程嚴謹、訪員可信，具有相當的準確度與參考價值，許多候選人私下也都會進行民調做為參考。但是，近年來，只用移動電話，未裝市內電話的“純手機族”增多，估計約近三成，無疑造成傳統民調的盲區，但如果納入手機民調，如何形成有代表性的母體，爭議又層出不窮；其他政黨支持者，更可能故意回答對手較弱的候選人，策略回答，擾亂對手，但國民黨仍舊決定，將在7月8日至14日，以電話民調方式決定最終提名人選。

一位挑戰國民黨立委初選失利的參選者即稱，他的選區中，講閩南語為主的長者較多，但國民黨辦的黨內初選民調卻全是國語提問，題目設計又很冗長，很多人不耐掛斷，拒訪率居高不下，當他以不大的差距落敗後，許多朋友紛紛來電質疑“怎麼我認識的人，都沒有一個說接到電話哩？”

等到民進黨初選結束，國民黨中央更表示“民眾接到民調電話時，要冷靜有耐心的好好聽清楚訪員念題再作答，以免造成我們困擾”，這種態度，早已背離了政黨為民選才的出發點，國民黨的初選，會否重蹈覆輒？目前誰也沒有把握。

“韓粉”大戰“果凍”？

一場場的韓國瑜造勢大會，熱情參與者常被冠以“韓粉”之名，而支持郭臺銘的，則被號為“果（郭）凍”，綠營專家愛歸類，“韓粉”比較基層，果凍學歷高，社會經濟條件較好，但事實上“韓粉”一未編號造冊，二未登記立案，但卻常成為“黑韓”的藉口之一，被指責在網絡空間上黨同伐異。

在上海號召數百位臺商，成立韓國瑜之友會的資深臺商程家昌，對這種說法不以為然，他說韓國瑜的特質是“拚”與“真”，大家支持韓國瑜，是因為韓國瑜接地氣，“不忘世間苦人多”，具有庶民特質，挺韓不計報酬，只是為了心中的一股氣。

其實，這樣一股民氣，早已有跡可尋。2004年連宋因“兩顆子彈”事件落敗、2006年紅衫軍倒扁，藍軍支持者由氣憤、失望、焦慮而走上街頭，希望用行動改變政治；2008年，形象清新的馬英九終於以765萬票，近六成的得票率當選，國民黨在立法院席次，更是民進黨的3倍之多，日子看似好過了。

沒有想到的是，全面執政優勢，卻未帶來全面改變，馬政府八年執政，經歷六任閣揆，仍未達到預期的經濟成長目標，在第二任期民調大幅下滑之際，馬王政爭和隨後的太陽花學運，使國民黨聲望跌落谷底，“鬧事者佔領立法院，卻成了英雄，這樣怎麼教育我們的小孩，胡鬧！”退役軍人看到因洪仲丘事件崩解的軍法體系，更是大搖其頭，“當馬英九的朋友沒好處，當他的敵人沒壞處。”馬英九自認痛苦的改革——刪除軍公教年終慰問金，卻成了眾多支持者家庭不受用的“新年禮物”。

陳水扁執政時，花費大量政府預算進行置入性營銷，馬政府認為此風不可長，但臺灣的媒體也是企業，不下廣告的政府，鐵定不是好客戶；執政八年，不僅中正紀念堂的“大中至正”牌坊沒改回來，課綱更是去中國化日趨明顯，“我看了馬英九回憶錄就生氣，他感恩臺灣善待二戰後新移民之子，我們抗戰勝利，臺灣光復，怎麼會成移民，他還是不是中國人了？”一位長輩大搖其頭。

韓國瑜競選市長期間，一段當年在立法院因陳水扁辱罵榮民，憤而揮拳的新聞片被反覆播放，過往有人批評他太暴力了，今天卻感覺是反扁先知，對於許多平素循規蹈矩，卻憂心臺灣日漸沉淪的“韓粉”來說，韓國瑜至少是敢作敢為，有血有肉，“對，他會犯錯，但是我們可以跟他溝通，他能聽得進意見。”

“非韓不投”、“有韓必投”聽似立場極端，但更深層的叩問是，選民到底為何而戰？每回對國民黨抱著希望“含淚投票”，卻總是更加失望？但在民調決定候選人的大結構下，若韓勝出，一向當老闆的郭臺銘能同意整合？自認行政經驗最豐富，每回不忘揶揄韓國瑜的朱立倫將怎樣安排？

反之，若是郭臺銘代表國民黨，相當的“韓粉”已表示絕不投票，郭臺銘的大選之途，也前景堪憂，除了檯面上的候選人，常被忽視的黨主席吳敦義，其實同樣關鍵，為黨借錢出力的他，在初選提名問題上立場曾幾經變化，眾人期待他扮演造王者、潤滑劑，但到今天，還看不清楚，國民黨下一步棋怎麼下。

“當年九一八事變後，國民黨都可以召開國難會議了，提名個候選人，卻沒法把大家聚在一起搞定，拜託，難道韓國瑜、郭臺銘，比蔣介石、汪精衛、馮玉祥還難喬喔？”一位老黨工哈哈苦笑。

內外形勢劇變，臺灣前途多艱

臺灣已在發展戰略不明的怪圈中打轉多年，未來該發展什麼產業，歷年的政府報告洋洋灑灑，卻是漂亮話多“牛肉”少，看來看去，還是蔣經國時代紮根的電子業最為耀眼；臺灣市場小，要走出去，發展品牌，官員都能琅琅上口，但是碰到政治，經濟立刻讓道，如果要申請民進黨政府補助，計劃書中的大陸市場就得寫成華人市場，甚至是亞太市場。

“人家都是大個子在狂奔，我們個頭小還綁條繩子，條條框框，政府還叫你最好新南向（東南亞市場）。”一位臺商說。

這樣的疑問與不滿，早已瀰漫臺灣社會，韓國瑜在1月份便質問蔡英文，“不接受九二共識，那就獨立啊！現在不敢獨立，也不願接受九二共識……到底臺灣2300萬人要去哪裡？”這段大白話，正是許多人的心聲。歷史早就證明，民進黨的臺獨，只不過是為了上臺掌權的話術而已。

原本行人步調比上海還快的臺北，今天卻比成都還慢，城市黃金地帶出現成堆毫無產業價值的夾娃娃機臺，更慘的貼著招租廣告；如果高雄不是真的已經“又老又窮”，高雄民眾大概會痛罵韓國瑜唱衰臺灣，今天卻無言反駁，民進黨推動“一例一休”政策後，許多老闆一算店鋪開張還虧本，只好選擇關門打烊一天，“你想，我們開店最忌諱不開門，沒錢賺，民進黨就能搞到這樣，還扯一堆理由。”一位臺灣百年茶行的老闆娘，實在想不通箇中道理。

在臺灣內部發展動能越來越慢時，即將到來的2020外部環境，卻顯得變動快速不已，中美貿易摩擦，直接衝擊著臺灣以外銷為主的經濟格局，而一般中小企業，很多根本還沒有理解狀況，遑論應變。

經濟與政治分不了家，臺灣成了角力的棋子之一，但這些對於蔡英文都不重要，不計代價，贏下2020才是硬道理，“中國威脅論、國安危機、香港反送中議題”，被蔡英文當成了勝選利器，不停操作輿論，蔡英文告訴年輕人，她就是能夠強硬對外的“辣臺妹”。去年8.23水災中，那個人人喊打的蔡英文，不到一年的時間，似乎又找回了選舉的基點。

韓國瑜“北伐”能成功嗎？

韓國瑜是“非典型國民黨”嗎？

其實國民黨也曾經年輕過，黨國元老胡漢民回想創業艱辛，與總理孫中山在南洋募款，最喜歡接觸僑界勞工，他們聽了革命的道理，有多少錢就捐多少，如果碰上掌櫃老闆，反倒往往顆粒無收。韓國瑜與庶民打成一片的“礦泉水加滷肉飯”理論，其實才像是草創的國民黨，否則當年革命怎能成功？

有人以韓國瑜對比當年北伐前蔣中正的處境，除了髮型以外，兩人確實還有相似之處。

1924年黃埔建校，當時全校學生僅有數百人，誰想到，兩年半之後，校長蔣中正竟出任總司令率軍北伐，又兩年半之後，統一中國；去年年初，孤立無援的韓國瑜，還在為市黨部大樓將被查封而焦慮不已，誰又會想到，他竟能逆流而上，讓高雄民眾群情激昂，為他拚經濟的要求大聲喊贊。

浙江籍的蔣中正，在眾多的廣東同志中，常感格格不入，韓國瑜在政壇中也曾沉浮，兩人都當過國民黨的邊緣人；蔣中正在東征中力敗陳炯明，保障了黨在廣東的發展前景；韓國瑜則從高雄出發，重新點燃藍營熱情。

從蔣中正的歷史經驗，不難推敲韓國瑜面臨的問題，一是黨內大佬的問題，蔣中正對資深前輩，不願當面得罪，施政卻又深受干擾，只有在日記中開罵宣洩；二是人才問題，蔣氏憑藉辦黃埔軍校、訓練團培養基層骨幹人才，組織資源委員會、聘請外國顧問等延攬中外高級人才，韓國瑜主高雄市政，已有人才不足之虞，未來如何使一流人才願意為其效力，尚無解方；其三是組織問題，蔣氏為求速效，常親兼多職，他自承組織不力，就算手令再三，也未必劍及履及，韓國瑜拚經濟的風格，目前也很類似，市長總是衝在第一線，不免因為幕僚失誤而折損信譽。

這趟國瑜“北伐路”能否凱旋而成，七月的國民黨提名將是第一關，令人拭目以待，但在遍地“韓流”的吶喊聲中，我們可以確定，未來的臺灣政壇，韓國瑜不會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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