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來了！孩子在等你。”佛山市中醫院11樓的骨科病房裡，守著女兒的植女士難得地露出笑容。推門而入的人，是佛山紅十字會醫院學校的教師樊禎英。
樊禎英來這裡不是為了探病，而是為了講課。她供職的醫院學校創立於2010年9月，是我國內地第一所由紅十字會創辦的公益性醫院學校。
這家學校沒有一間固定教室，全部教學活動都在病房中完成。每天，全校老師都要走進位於佛山各區的10家醫院、走到病床前，為提交過申請表、並獲得院方同意的孩子們免費上課。
近十年時間，一萬多個孩子成為這家學校的學生。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直接從醫院重返校園。
沒有黑板的課堂
老師坐在病床邊講課
“老師今天講的課文很有意思，你以後可以講給同學們聽。”45分鐘一堂課，雖然身處病房、只有一個學生，但樊禎英還是講得繪聲繪色，嗓子很快有點嘶啞。
這是一個沒有黑板和粉筆的課堂。樊禎英旁邊的小學三年級學生欣欣，春節後右腿意外受傷，已經做過一次手術。
像每次上課一樣，樊禎英貼在病床邊坐下，支起桌板，打開筆記本電腦裡精心製作的課件。欣欣坐起身來，拿著語文課本聽課。在樊禎英要求下，小女孩有時會小聲讀一段課文。
喃喃讀書聲，讓病房的氛圍輕鬆了幾分。植女士一直在近處看著，眉頭舒展開來。
2010年，佛山市紅十字會參照香港的經驗創辦了這家學校，聘請了有教師資格證的專業教師全職工作。
學校根據義務教育1-9年級內容開設了語文、數學、外語和心理輔導四門課程，與住院學生原在讀學校教材銜接，使學生在住院期間不中斷學業，病癒出院後跟上課程學習。
近十年來，他們的學生無一例外，都是因患病必須住院的兒童，甚至有些兒童因為遭遇大病或事故，需要多次手術，長期留院治療。
在這樣獨特的背景下，學校“招生”始終處在被動的狀態下。全部學生都是在入院後由家長自願填寫申請表，遞交給學校老師。在醫生、護士同意後，等待免費授課的老師來到病房。而隨著學生出院，這段學習的歷程也將終止。
面對大量的上課需求，老師們常常每天要上4節課。由於師資不足，為了讓每一位住院學生每天都能接受免費的教學，老師除了承擔自己的專業學科外，不時還要兼顧其他學科。
結束了一堂語文課，樊禎英馬上收起電腦，把所有書本、教具放進拉桿書包。10分鐘後，她要到同一家醫院的13樓，給另一個骨科病房裡的孩子上課。醫院的電梯等待時間比較長，她看了看電梯口的人群，拖著拉桿書包，走上樓梯。
看到樊禎英進入病房，小男孩智城害羞地和樊禎英說了一句“老師好”。他的一條腿被吊起，連接著一臺治療儀。平時的他就已經無法下地走動，上課也只能躺著。樊禎英在床邊坐下，半側著身，儘量和智城一起看著課本。
在樊禎英和同事們的日常工作中，這樣的場景比比皆是。
20多個專職老師
靠社會捐贈堅持近10年
近幾年，國內個別一二線城市已出現了少數醫院學校、病房學校。例如上海市兒童醫院等單位就於2016年創立了上海全市首家病房學校。更早前，武漢還成立了專門針對血液病患兒的特殊學校。
但類似機構在國內總體上仍然比較少見。特別是像佛山紅十字會醫院學校一樣，面向所有患病少年兒童、並全部由專職教師教學的病房學校，在開辦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個新鮮事物。
“學校長期靠社會資金的資助，我們有時要花很多功夫，讓社會上的愛心認識明白學校的模式。”佛山市紅十字會常務副會長樑旭瑩說。
樑旭瑩介紹，2016年，此前作為紅十字會慈善項目的醫院學校得到了進一步升級，註冊成為了一家民辦非盈利法人機構。
2018年，學校獲得了來自佛山市財政的60萬元支持。這兩個重要的進展，讓學校獲得了更穩定的支撐。
但由於主要靠社會人士的愛心捐贈支持，相比一些教育機構，老師們的工資並不算高。加上醫院的工作環境，不少曾想到學校應聘的人最終望而卻步。“我們一共有20名老師，除了我這個校長，沒有一個行政人員。”醫院學校校長方樺說。
方樺從學校建校就在這裡擔任校長。而在此之前，她曾擔任佛山市第三中學的校長。退休後，方樺被醫院學校的理念打動，應邀加入了醫院學校。在她看來，工作中的成就感，是老師們能夠堅持長期工作的主要原因。
從工作環境和勞動強度來看，這是一份格外辛苦的工作，甚至可能不被理解。
“我們在絕大多數醫院都沒有辦公室。有時等待上課，可能就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剛來時不習慣，時間一長就好了。”已在學校工作幾年的老師葉麗芳說，“更考驗人的是，我們每天都要面對受傷、患病的孩子，經常會非常心疼他們的病情；即便是這樣，我們也要保持良好的教學狀態，用樂觀的一面去上課。”
真摯的付出，讓這個沒有固定教室的學校，經常能產生真摯的師生情誼。
“我們和很多孩子就像親人一樣。”醫院學校老師韓英說。小學二年級時，小瑞被貨車碾過胯骨，父母辭去工作，在醫院裡照顧孩子。小瑞病情穩定後，韓英帶著課本走進了病房。
兩年中，韓英和幾個經常來上課的老師，成為小瑞在醫院裡除父母外最親近的人。在他們的幫助下，小瑞的學習進程與正常在校上學的同學們保持了同步。前不久，韓英讓他做了一份四年級的卷子，考了90多分。
近期，小瑞即將出院。“我們肯定會想念這些相處很久的孩子，但更恨不得他們立刻能好起來，離開這裡。”韓英說。
截至今年初，這個長期工作在特殊環境下的教師團隊，已經免費服務住院學生10056人。
孩子需要我們
給長期住院的孩子帶去精神力量
為什麼醫院需要這樣一家學校？上課究竟能為住院的孩子帶來哪些好處？
“最樸素的道理是，孩子確實需要我們。有家長說，孩子自從住進醫院，已經兩個星期沒有笑過。而上了幾天課，孩子看到老師就會笑了。”樑旭瑩說。
樑旭瑩解釋，醫院學校的老師們有專業的教育和技能溝通，並且從不填鴨式教學。在沉悶的醫院生活裡，絕大多數孩子都把與老師相處當成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在學者看來，這在心理學上能夠找到支持。“長期住院除了會導致學業上的缺失，還會導致少年兒童生活目標、社會關係上的缺失，在心理上出現一種空缺。” 華南師範大學心理學教授鄭希付說。
鄭希付說，佛山紅十字會醫院學校的做法，不僅會幫助住院兒童補償學業上的缺失，也帶來師生關係等方面的補償，因此對於少年兒童的心理健康有一定幫助。同時，孩子們的獲益，對於家長也是一種安慰。
“謝謝老師們愛的傳遞，讓孩子受傷的心靈感到愛的關懷。”在佛山市中醫院一面牆上，貼滿了感謝信。除了一些孩子的筆跡，還有不少感謝信來自家長。
“我們不僅要傳授知識，還要給長期待在醫院的孩子們一種精神力量，讓他們擁有健康的心態、堅持康復治療的信念。而且平時不僅是家長和學生會支持我們，更重要的支持來自醫院。”方樺說。
她介紹，在學校的發展中，很多醫院給予了不小的支持。不少醫生、護士看到適齡兒童病情穩定後會主動將醫院學校的信息告知家長。有了醫院的“背書”，學校才能獲得信任。
佛山市中醫院正院級幹部楊海韻說，醫院學校的教學不但解決了學生家長的後顧之憂，而且教師的心理輔導解決了患兒的治療壓力，更重要的是營造了和諧的醫患關係。
“孩子因病住進醫院，不論是孩子和孩子家長都可能出現一些焦慮的情緒，但如果醫院有學校讓孩子能繼續上學，就會讓家長情緒得對綏解，對緩解醫患關係起到一定的作用。所以醫院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支持，因此是多方共贏。” 方樺說。
【記者】趙越 夏小荔 吳欣寧
【攝影】趙越
【視頻拍攝】趙越
【視頻剪輯】李嘉欣 實習生楊暉桃
【作者】 趙越；夏小荔；吳欣寧；李嘉欣
【來源】 南方報業傳媒集團南方+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