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媽，我回來了。”
我拎著買好的豬肉回到院子，屋子裡出奇的安靜，出門前還躺在床上的媽媽沒有迴應我。
天空傳來一個響亮的炸雷聲，大雨瞬間傾盆而至，一種不祥的預感，像陰雲一樣籠罩著我。
我把手裡的豬肉掛在簷下晾衣服的竹竿上，轉身就直奔媽媽的房間。
濃重的血腥味迎面撲來。紅，滿眼的紅。媽媽的手腕上，綻開了一朵血花，血將床單染紅了，有些血還流到了泥地上。媽媽的眼睛圓睜著，看著蚊帳頂，臉色像紙一樣白。
“媽！” 看著滿目的紅色，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我把手指探到媽媽的鼻子下面，媽媽已沒有了任何的氣息.......媽媽的手裡，是一塊鏡子的碎片。
我叫蔡萍，家鄉是一個偏遠的貧困縣，父母世代為農，靠天吃飯。故事發生在十年前的一個清晨。因為裝著滿腹的心事，我早早就起床了。
房子是土坯瓦房，一到陰雨天就漏水，地是凹凸不平的泥地，床很簡易，用兩張四腳凳支撐起拼接的木板，然後鋪上草蓆，用四條竹子撐起蚊帳。蚊帳好久沒洗了，已經變成了灰黃色。
我坐在床沿上，從褪色的桌子上拿過一把木梳子，對著面前的鏡子梳理著頭髮。發白的塑膠框鑲嵌著的玻璃有一道裂紋，將鏡子一分為二，鏡子裡出現了兩張漂亮的臉，顯得異常詭譎。
將頭髮被用橡皮筋綁成了馬尾，我站起來，向房門外走去。隨著我的動作，髮尾在身後一晃一晃的，胸前也跟著一上一下，發白的校服也掩不住我充滿著蓬勃生機的身體。
簡單洗漱過後，我到廚房準備早餐。洗鍋，淘米，加水，用茅草點著了火，低矮的廚房頓時煙霧繚繞。灶裡的火苗舔著黑黑的灶壁，火光把我稚氣的臉映得忽明忽暗，如同我的心情。
我的腦子裡想的，全是枕頭底下的紅色冊子，上面有幾個燙金大字——錄取通知書。
就在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媽媽走在趕集必經的鄉村道路上，被一輛小車撞倒了，肇事車輛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在鄉村道路上狂奔，七拐八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媽媽被好心人送到了醫院，醫生診斷為腰椎粉碎性骨折，肋骨斷2根，手腳多處擦傷......而媽媽去趕集，只是因為我隨口說了一句，我想吃鎮上的餛飩。
媽媽在醫院治療了一個月，因為付不起住院費，我便把她接回家了。家中的經濟狀況不容樂觀，還有一個月就開學了， 我的手上只有不到500元錢，這還是舅舅上次來醫院時給我的。
做好早餐，我就著鹹菜胡亂扒了幾口粥，便走進了媽媽的房間。
房間光線陰暗，滿屋都是老舊傢俱，空氣混濁，混雜著各種難聞的氣味。越走近床前，令人作嘔的味道愈加濃了，就像是來自墳墓深處的腐朽味道。
“媽，你醒了？” 見媽媽睜著渾濁的雙眼，盯著白色蚊帳頂發呆，我輕聲喚了一句。
見我來了，媽媽眼珠子轉了轉，用手指了指下身。我會意，只得皺著眉頭替她接了大小便，事情結束後，我差點把剛吃的粥又吐了出來。半個月以來，我每天都要重複著這種工作，真是受夠了。
無論什麼事，總該有個頭的，是不是？我的決心愈加的堅定了。
“媽，想不想爸爸和奶奶？” 我看向媽媽蒼白的臉，緩緩地說，“等你病好了，給我做頓煎鱔魚吧，要不，煎餈粑也行。有多久沒吃了？讓我想想，是十年？還是八年？”
這段話有神奇的作用，媽媽原本呆滯的目光露出了驚惶之色，死死地盯著我。
我笑了笑，附下身，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什麼。她突然就閉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了一滴淚，臉部的肌肉和眼皮在不停地跳動著，似乎有一股情緒在她的身上醞釀。
就這樣，又過了一刻鐘，如果不是她的眼皮一直在動，我幾乎會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孩子，把鏡子拿過來。幫媽媽梳梳頭髮吧。” 媽媽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絲決絕的笑容。
我取來一面紅色塑料鑲邊的圓鏡，放到她骨瘦如柴的手上。蹲下來，一言不發地幫她梳理頭髮。在我的印象裡，媽媽頭髮是極黑且油亮亮的。如今，一頭青絲已變華髮。
我感覺鼻頭微酸，無端地升起了一股憐憫之情，但很快又被別的情緒壓了下去。
“孩子，媽媽想吃肉，你去劉嬸家買點瘦肉，回來給媽媽做一碗瘦肉粥吧。” 媽媽抹了一把眼淚，把鏡子放在枕頭旁邊，用慈愛的目光看著我，像要把我刻到骨髓裡去。
我站起來，抬腳就往外走。在拐彎時，我用餘光瞄了她一眼，她也側頭盯著我看，眼神很複雜。我只頓了片刻，就挺直身子，毫不猶豫地向院外走去。
“孩子，記得走慢些，別摔著了。”媽在我的身後喊了一句，我的眼淚終於滾下來了。
天已大亮，天邊有一團濃重的烏雲在迅速地聚集，有風雨欲來之勢。
02
小賣部原來是低矮的土坯房，如今變成了二層樓房。門口用方凳支起一塊大木板，整齊地擺放著新鮮的豬肉。
早上買肉的鄉親不少，個子矮胖的劉嬸忙得頭上直冒汗。
我排著隊，等前面的鄉親走了之後，買了二兩精肉，然後笑著問：
“劉嬸，有沒有阿英姐的聯繫方式？我找她有點事。”
阿英姐叫劉英，是我的發小，比我大兩個月，品學兼優，中考成績比我還高了兩分。但她沒有我幸運，初中畢業便去了廣東打工，一去就是三年。
劉嬸眯眼把我打量了一番，一拍手掌，粗著嗓門說：“你是老蔡家的閨女阿萍？都長這麼大了，聽說你考上大學了。可惜你爹去得早.....”
說完，劉嬸回到小賣部的抽屜裡摸索了一會兒，取出了一個本子，翻出了手機號碼。
我把號碼存進諾基亞手機裡，聽到她嘆了一口氣，對我說：
“我閨女兩年沒回家了，整天說工作很忙，脫不開身。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她，有空回來看看.....”
“好了，嬸兒，我知道了。”
天上的雲層越來越稠密，我在半路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拿出手機撥號，電話接通，傳來了劉英帶點沙啞的聲音，“喂，你好，哪位？”
“阿英姐，我是阿萍。還記得我嗎？ ” 如果劉英不記得我了，那就太尷尬了。
“是你啊，阿萍，怎麼想到打電話給我？聽我媽說，你考上大學了，恭喜你！” 劉英顯得很開心，她一點也沒變，一如從前一樣熱情。
“阿英姐，我想問問.....你們工廠那邊，還招工人嗎？我想去試試。”
“大學不是快要開學了嗎？你咋打聽起這個來了？” 劉英問。
“我娘她......她出車禍了，我們家現在很缺錢，我想去廣東打工。”
“阿萍，你辛苦了幾年，盼的不就是上大學嗎？咋說放棄就放棄了？現在工廠招個文員都要求大專畢業。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姐，我也不想走出這一步，可我不知道還能咋辦？能借錢的地方我都借了......”
“阿萍，我還記得，你以前說過事在人為，你會為了夢想不顧一切。”劉英長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麼兩年沒回家了嗎？”
“不是因為工作忙嗎？” 我問她。
“兩年前，我受了工傷，左手幾乎廢了。工廠賠了一筆錢給我，但也把我辭退了。我把賠償金全部寄給了娘，怕娘傷心，就連過年過節，都不敢回去......”
我聽到這裡，感到無比震驚，竟然忘記了哭泣。
“阿英姐，你的手受傷了，還把錢全部寄給了家裡，又沒有了工作，誰來照顧你......”
“阿萍，你就別管我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對了，我聽說，沒有錢上大學，可以申請大學生助學貸款。你可以去打聽打聽，說不定能成。”
就在這時，有人喚劉英的名字，劉英說了聲報歉，匆匆把電話掛掉了。
我呆站了半晌，天邊突然傳來一聲悶雷，幾滴雨砸在我的身上，我便加快了步子往家裡趕。
就有了開頭的一幕。
03
蔡萍的故事講到這裡，我聽得一陣心驚，忙問她，“你媽死了？”
“死了。”她的表情很平靜，好像講的是別人的故事。
“你是說，你媽為了不拖累你，選擇了自殺？你是怎麼處理的，有沒有報警，或是打120？”
“我報警了，救護車一起來的，他們說我媽已經死了，她用那面鏡子的玻璃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大作家，你知道我媽媽為什麼會自殺嗎？” 這位叫蔡萍的豔麗女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突然湊到我的面前，神祕兮兮地說，“我告訴她，她做過的所有事情，我全都知道。”
“所有事情？你媽......她做了什麼事情？”
“先從我六歲那年的事情說起吧。有一個週末，奶奶和媽媽都不在家，只有我自己在家午睡。後來，爸爸進來了，噴著酒氣，把他大手伸到了我的......”
她頓了頓，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就在我以為她說不下去的時候，她又繼續說道：
“我拼命掙扎著，可他已經失去了理智......後來我紅腫了，身上也有淤青，爸爸告訴媽媽，我是因為不聽話，才被他打的。但粗心的媽媽，並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你爸？虎毒還不食子呢，他可是你的親生父親。”
“剛開始，我也想不通，明明是我的親爸爸，為什麼會這樣對我？劉英的爸爸就不會這樣。後來我才知道，我是他們從人販子手裡買回來的。我媽沒有生育能力，不受奶奶待見，奶奶常常用很難聽的話來罵她，說她是不會生蛋的母雞。”
“爸爸和媽媽商量，用了一招瞞天過海——先是假懷孕，到了預產期，就去縣城住幾天，把從人販子手裡買回來的我抱回家裡，奶奶信以為真，把我當成她的孫女。有一次他們以為我睡著了，聊起了往事，我才知道了真相。”
“我八歲那年，爸爸有了外遇，被媽媽發現了，爸爸就以找人生兒子為理由，嗆得我媽無話可說。還說要是敢鬧的話，就要告訴奶奶，說我是買來的。”
“爸爸從此風流快活，媽媽則天天以淚洗面。幸好，我從小就很乖巧，很討媽媽的歡心。可以說，我是媽媽唯一的安慰。當媽媽知道爸爸對我做的那些事後，她徹底地被激怒了。”
“那她是怎麼做的？”
“爸爸很喜歡吃鱔魚，就著鱔魚喝酒。有一次媽媽又買回了鱔魚，用油爆炒，整個廚房都飄著香味，鱔魚端上來後，爸爸很快就吃上了，我想去吃，被媽媽拉住了。爸爸沒吃幾口，就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口裡吐出白沫，痛苦地呻吟著。”
“你爸後來怎麼了？你媽下毒了嗎？”
“鱔魚是從鄰居那裡買回來的，殺鱔魚時我們都在現場。爸爸死後，警察說爸爸是誤食了蛇鱔，這種生物酷似鱔魚，卻含有劇毒。最後事情不了了之，奶奶卻大病了一場。”
“奶奶很胖，又有高血壓，醫生說她不宜吃高熱量的東西。我喜歡吃糯米餈，媽媽常用茶子油煎一些糯米餈給我吃，香氣常常飄得很遠。有時吃不完就放起來，奶奶經不住誘惑，趁我們不在家，就會偷著吃，過了不到兩年，奶奶就中風了。”
“奶奶本來對媽媽有偏見，躺在床上後，更是天天唸叨，說媽媽是殺人凶手，殺了爸爸。媽媽選擇了忍氣吞聲，對她一如繼往地好，給奶奶端尿端尿，毫無怨言。連鄰居都誇她是難得的好兒媳。”
“可是，每當沒人在現場的時候，媽媽就對奶奶不聞不問，有時奶奶大小便失禁，她也裝作不知道，等有人來了，才做做樣子。奶奶的身子一天天地瘦了下去，臉部歪斜，流著口水，說話也含乎不清了。”
“有一次，我親耳聽到媽媽告訴床上的奶奶，說我是她和爸爸抱養的孩子，而且，爸爸是她殺死的，她故意在鱔魚裡混進了一條蛇鱔。奶奶經她一刺激，又口不能言，便得了腦溢血，很快就去世了。”
04
我聽到這裡，感到一陣陣地心驚，再次審視著面前的女子。
她打扮入時，眼神卻冰冷無比，把生死說得如此風清雲淡，就好像談論的是天氣一樣。
我問她，“你的媽媽雖然害死了你的爸爸和奶奶，但我相信，你的養母是很愛你的。”
“愛我？如果不是她沒法生育，他們也不會花錢把我買來，我也不會住在那種窮地方，遭遇不堪的童年。退一萬步說，我的親生父母就算再窮，我的童年也不至於這麼悲慘吧？”
“她也不想的吧，你不是都考上大學了嗎？就快要解放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
“我是考上大學了，學費從哪裡來？貸款不知道要還到什麼時候。你不知道，她大小便失禁的樣子，有多噁心。我都有點理解她為什麼要讓奶奶早點死了。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原來是真的。”
“你為什麼非要你媽媽死？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或者說，她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是村裡的第一個女大學生，媽媽死了以後，媒體記者便蜂擁而至。把我家的事情做了大肆的渲染，我的養母成了一個為了不拖累女兒，不惜自殺的偉大媽媽。”
“而我，變成了一位大孝女，為了母親不惜放棄讀大學的機會。劉嬸還樂呵呵地成了我的證人，劉英也被記者進行了電話採訪。總之，我的故事賺了很多人的眼淚。
在大學開學前，我陸續收到了二十萬的社會捐款。”
“真是名利雙收。” 我總結道，“所以，你去打電話給劉英，也是計劃的一部分？我還以為，你真打算放棄大學，去打工呢。”
“打工？我才不會去打工，我只是想知道她對我考上大學，是什麼想法。殺人要償命，這件事我籌謀了很久，怎樣才讓媽媽去自殺？打電話也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
“只有通過別人的口裡說出來，別人才相信我是一位孝女。這樣做，也是為了拖延時間。不過，我沒想到，她竟然還假惺惺地勸我不要去打工，說得好像很關心我一樣。我更沒想到，她這麼蠢，把賠償金全部給了她的父母。”
“她失去工作之後，以什麼謀生？不會去出賣吧？” 我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剛開始，我也以為會是這樣。誰知，她竟然去學習十字繡手藝，後來還開了一家店。說到底，我們不是同一類人。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知道劉英為什麼要去打工嗎？”
“難道這其中也有內幕？” 我心中湧起了寒意。
“她初中畢業就去打工，那是因為我告訴劉嬸，阿英姐她在學校談戀愛，我還告訴劉嬸，那個男同學也會去讀高中。再不制止，她可能就會幹傻事了。
我和劉英平時像連體嬰兒似的形影不離，劉嬸輕易就相信了我說的話，並採取了行動。畢竟那時候，女孩的名聲比前途重要得多。不然，劉英怎麼可能要去打工呢？”
“你們不是好姐妹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是和她很要好，其實我一直很嫉妒她。她長得比我漂亮，成績也比我好。她家還是開小賣部的，經常有很多零食吃，在學校也常能交到很多朋友。而且，她的父母對她也很疼愛。”
“最重要一點，有一次我衝動之下，把我小時候的事情告訴了她。後來我一直很後悔，如果哪天她說漏嘴了，我還有臉見人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只到她去打工，我才放心了。”
“你有沒有想過，因為你的幾句話，就改變了劉英的一生。現在想想，會不會後悔？還有，你後來唸了大學，應該會有一份好工作，為什麼還要出來做？”
“後悔？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至於出來做，只是我的業餘愛好。我只是把我的另一面釋放出來罷了。另一方面，我在人前光鮮亮麗，有愛我的老公和可愛的女兒。人生有比這更圓滿的嗎?”
蔡萍的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我寧願相信，這是杜撰的故事，畢竟，人之初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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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討論：真是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冷血的人。或許有人會說，是環境改變了她，是貧困讓她變得麻木不仁，我倒真心希望是這樣的，就怕她就是如此惡毒的心思，那麼矇在鼓裡的丈夫和女兒，將來是否也會被她傷害。你們認為呢？如果喜歡這個故事，可以關注我哦，每天都有好看的故事分享給你們的。也希望各位給我一個贊啦。歡迎大家分享留言。
嘿，你好啊，我是何德愷，人稱愷叔，是一個最老的90後帥大叔，愷悅文化的創始人兼CEO。
我是一個情感勵志作家，出過四本書，寫過很多暖心的小故事。
走過幾十個城市，也愛過幾個人，雖然都愛而未得，不過依舊相信總有一個人在未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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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愷悅文化獨家作品，抄襲必究。
本文作者：人魚海棠，愷悅文化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