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劇狂歡季,好劇多到夜夜通宵都刷不完。
HBO的年度大作《切爾諾貝利》、Netflix的《好兆頭》、DC Universe的《沼澤怪物》……
然而,在媒體評分網站Metacritic上,上月的新劇冠軍卻是月底才上線的一匹小黑馬。
才剛播出,就拿下了Metascore 87分,成為5月第一新劇。
不禁讓人好奇,這部最佳新劇,究竟什麼來頭——
《有色眼鏡》
When they see us
1989年,美國發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強姦案:
紐約中央公園強姦案。
當時,正值28歲美好年華的華爾街投資銀行員工蒂莎·梅里,在紐約中央公園夜跑時慘遭強姦。
被人發現時,她身上的白色跑步衫,已經完全被鮮血浸透。
腦部受到重擊失去意識,體溫已經降至27度,險些因為失血過多和低體溫症喪命。
此案經媒體報道之後,輿論一片譁然。
好在沒用多久,警方就逮捕了嫌疑人:
5名14-16歲,非洲裔和拉丁裔的黑人青少年。
這五個凶殘的熊孩子,從此成為臭名昭著的「中央公園五人幫」。
在相當多的青少年犯罪案中,凶手都會拿著「未成年」當免罪金牌。
令人恨得牙癢,卻無能為力。
但在此案中,五個「熊孩子」並沒有因為未成年,而逃脫懲罰。
通過檢方和警察的共同努力,他們被陪審團判定為有罪,受到重責。
故事至此,正義得償,大快人心,聽起來一切都很圓滿。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
這樁案子,後來卻成為了美國曆史上最大冤案之一。
你所看到的熊孩子,並非真正的凶手;
你傾撒的憤怒情緒,也只是被人操控的結果。
1989年那一晚,紐約中央公園究竟發生了什麼?
五個原本無辜的青少年,又為何會被判有罪?
時隔三十年,Netflix用《有色眼鏡》,將這樁冤案抽絲剝繭。
劇集由艾娃·德約列編劇並導演。
她曾憑藉紀錄片《第十三修正案》獲奧斯卡提名和英國電影學院獎,對於這類題材經驗老到。
新劇一上線,就橫掃各大平臺。
豆瓣8.5,IMDb8.9。
看完這部劇,國內外觀眾給出的反應出奇地一致。
那就是一個字:氣!
因為在這部劇裡,你會看到人們如何被矇蔽雙眼,一點點把五個孩子推上絕路。
而這一切,還是真實存在的。
讓我們把時間撥回到1989年4月19日,蒂莎·梅里夜跑遇襲的那一晚。
當她在草叢中孤立無援、流血等死時,公園裡其實相當熱鬧。
因為春假將近,各個角落都有四處遊蕩的黑人小孩。
撒歡奔跑,追逐打鬧。
因為人員混雜,中央公園治安並不好,當晚警察還因為幾起尋釁滋事事件,來過這裡。
他們逮著不少跑得慢的黑人小孩,當作小混混關進了警局。
本來沒多大事,查清楚之後這些孩子就能各回各家。
但蒂莎·梅里強姦案發生了。
由於受害者是一名受過高等教育、薪資優渥的白人女性,所以這樁案子讓民眾格外憤怒。
這讓警察倍感壓力。
在一片混亂之中,警察下意識地將當晚在公園裡的黑人小混混們與強姦案聯繫起來。
認為凶手就在其中。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
警察並沒有去追查線索,鎖定具體的鬧事者,而是直接把當晚在公園內的所有黑人少年全部列為可疑對象。
管你是去約會、閒逛,還是不小心路過,統統先抓來再說!
在這些人裡面,警察又繼續挑軟柿子捏。
當晚尋釁鬧事的,被排除嫌疑;
而乖乖彙報自己看到小混混傷人的目擊證人,卻被扣上了犯罪嫌疑人的帽子。
因為警方的邏輯是:
你大晚上跑去公園鬼混,別人都在打人鬧事,怎麼就你很安分?
我信你個鬼!
你肯定是幹了更壞的事,所以妄圖掩蓋裝無辜。
沒有證據、憑空猜測,警方不是在查案,而是在尋找替罪羔羊。
但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為了在短時間內給媒體、給民眾一個交代,警方必須儘快讓這些孩子認罪。
哪怕他們不承認。
審訊之前,負責該案的長官暗示手下:
明明案情尚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她就已經先給當晚所有的孩子扣上了「凶手」的帽子。
於是我們看到。
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這些孩子已經被戴上了手銬。
提前成為被認定為的罪犯。
他們在沒有進食、沒有監護人和律師陪同的情況下,被單獨扣押審問42小時。
期間還遭到了毆打和恐嚇。
警方的逼供套路出奇一致。
首先是言語威懾。
上來就直接說某某某指認你是強姦犯,瞬間擊垮對方的精神防禦。
這話當然是假的。
A、B、C三個孩子互不認識。
在A面前說B和C栽贓他,在B面前說A和C汙衊他,在C面前說A和B指認他。
然後,看孩子被嚇哭了,再軟著語氣慫恿他誣陷他人:
當然,我相信你肯定是不會這麼做的,其實那兩個人才是凶手。
你幫我指認他倆,你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緊接著,是滿是陷阱的誘導性問話:
「你看A臉上的抓痕,
就是受害者反抗時抓破的」
但實際上這其實是翻牆時摔跤磕破的。
「你再看C,他跟這個案子有關。
你覺得他當時在幹什麼?」
但這還不夠。
為了讓整個事情圓得過去,更像是罪犯的招供,那麼就不能存在旁觀者,必須都是參與者。
「你得把自己帶上」
在這些充斥著謊言的誤導中,因為巨大的恐懼,B會不自覺主動揣測和說出警方想要的「標準答案」。
為了取得想要的證詞,警方無所不用其極。
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怎麼可能招架得住?
孩子們屈服了。
他們在警方的錄像機前,順著警察的誘導,做出了自己就在強姦案現場的口供。
甚至說出了栽贓彼此的證詞。
他們萬萬沒想到,正是因為這些自白錄像,他們被陪審團定為有罪,失去了所有自由。
一直到2002年,真凶出現並供認之後,五個人才重獲自由。
在此之前,他們在監獄裡服刑6-14年,從單純的小孩變成了滄桑的大人。
他們錯過了自己的青春,曾經的夢想已經無法實現,能做的也就只有努力活著而已。
就算他們自己知道自己無辜,也封不住外界的悠悠眾口。
無辜揹負罪名的每一天,他們都過得無比煎熬。
其實這一切悲劇,本來不必上演。
因為在辦案過程中,警方有太多次修正錯誤的機會。
第一次:
負責提起訴訟的檢察官發現,幾個小孩的證詞互相沖突,而且與案件核心事實有所出入。
這時,警察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繼續尋找證據。
但他們沒有。
他們做的,是拉進更多無辜的小孩,用現編的證詞,幫助警方圓下這個彌天大謊。
哪怕這樣的代價,是搭上又一個孩子的自由。
第二次:
隨著調查深入,案發當晚的時間線被修正。
梅里的遇襲時間,不是之前預估的十點左右,而是九點十五左右。
可在這個時間,幾位嫌疑人完全不在現場附近。
要知道,紐約中央公園並不是什麼小花園,它的佔地面積足有341萬平方米。
散在各處玩耍的孩子們,幾乎不可能在幾分鐘之內,瞬移到案發現場。
到這裡,警察應該明白自己之前的推論有所失誤。
可遺憾的是,他們依然選擇了將錯就錯,強行修改孩子們當晚的行蹤證詞。
第三次:
在最關鍵的物證上,警方更是做得一塌糊塗。
因為沒有一項核心證據,能明確指向五位「嫌疑人」。
哪怕受害者差點失血而亡,五位被告的衣物上都沒有沾上任何受害者的血跡。
而且現場遺留的凶手DNA,與五位根本不匹配。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警方依然一口咬定五個年輕人的嫌疑。
而陪審團也僅根據五人的認罪證詞,就判定了五個人的罪行。
在漏洞百出的證詞和證據鏈中,紐約警局的多次失誤,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魚叔看來,警方如此窒息的操作,答案只有一個:
立場先行。
換句話說,在完整證據出現之前,他們的內心,早就判了五個年輕人死刑。
甚至多年以後,當符合所有證據的真凶終於現身。
這些警察,也依然沒有絲毫愧疚。
犯錯的也不只有警方而已。
當年案情一出,白人團體無不大做文章,要求重判這些黑人孩子。
現任美國總統特朗普,也曾在這樁案子裡橫插一腳。
他甚至花費8萬5千美元的巨資,買下四家紐約報紙一整版的廣告,要求恢復死刑。
所有人,都在沸沸揚揚的輿論裡,夾帶私貨藉機表達自己的訴求。
而警方、陪審團、白人、商人政客,這些舉足輕重的人從一開始,就戴上了「有色眼鏡」。
偏見之下,不管出現多少漏洞、有多少質疑、重來多少次,五個人的結局,都不會改變。
而這正是本劇英文名「When they see us」的深意:
當他們看向我們時,他們看不到我們真正的樣子。
他們的眼裡,只能看到黑色而已。
膚色,就是中央公園五人幫的原罪。
在這場徹頭徹尾的悲劇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從審判者到圍觀者全都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如果說一個人的錯誤是偶然,那麼一群人的錯誤又是什麼呢?
是歧視,是集體失明。
口供可以作假,可歧視卻無一例外都是真。
或許你可以說種族歧視離我們很遙遠,但地域歧視、性別歧視、學歷歧視卻無所不在。
也許你是被無數地域黑詆譭到心累的東北人、河南人;
也許你是被人騷擾還不能還口的弱勢女性;
也許你是拼命努力,卻還是因為學校的名字和等級而擋在招聘門外的畢業生。
你看,歧視的形式各不相同,可它們背後的邏輯卻出奇地一致:
那就是,用偏見,抹殺個人所有的努力。
你不再是你,而是一張行走的標籤。
人們往往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
在歧視、偏見的遮擋下,人們看不到真相的顏色。
可是,被歧視毒害的人,和因為有色眼鏡選擇性失明的人。
究竟誰更可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