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因為他母親的緣故,他對她很冷漠,甚至有些防著她

小說:因為他母親的緣故,他對她很冷漠,甚至有些防著她

人人都說醜娘心善。

張漢的醜娘是很惦記他的。每次他回去看她,醜娘都要嘮叨很多反覆嘮叨的事情。

“漢哪,”醜娘說,“你和她是半路夫妻,可得提防著點。”

醜娘以前給張漢在老家鄉下找了個媳婦的,可媳婦進城來和張漢結婚,還不到半年就病逝了。

這事,張漢沒有告訴瓊,瓊也不知道。

張漢對醜娘說“半路夫妻”的事,感到很不舒服,他一點都不喜歡那個早逝的媳婦。

醜娘又說:“你的存摺,放我這裡,不要放家裡。”

這個,張漢沒意見。

“你要提防她啊,她是北方人!”

醜娘再次強調。

瓊感覺到張漢和他母親的感情是很深的。

每次他從醜娘那裡回來,都要帶回一些鹹菜豬肉,就是把鹹菜和豬肉煮成一鍋。這是他們幾十年來都愛吃的菜。然後,很多天裡,張漢都只吃這道菜。

為什麼她就感覺不到他對自己的感情呢?難道是他缺少情感教育嗎?

某些時候,瓊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張漢和醜女結成一個陣營,在提防自己。

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要她一起去看醜娘。到了醜孃家,醜娘把張漢拉進廚房去了。

瓊好奇,也覺得好玩,就在他們關上門的時候,把耳朵湊上去。

結果,她聽到的是,醜娘在一字一句地教兒子,如何對付老婆。後來他們甚至壓低了聲音說話,說了很久。

瓊是不屑於向張漢發問的。

而張漢也很明顯地,對瓊的態度變得生硬。

過了很久,這種被醜娘教唆了的生硬態度,才慢慢改變。

但是,只要他去過醜娘那兒了,回來對她態度就是和平常不一樣。

瓊感覺到,只要張漢聽醜娘教誨,他們之間的夫妻感情就會有陰影。但無論如何,她是不能夠詆譭他的醜孃的。

他是不可能改變的了。

有些教育的缺陷,是永遠無法彌補的。

瓊的叛逆,不僅僅因為她在那個星期五的傍晚,與少女時代的偶像羅滋相遇。

事實上,結婚一星期後,她就產生厭惡了。是的,厭惡。

張漢白天是個油嘴滑舌的出租車司機,晚上變成貪吃的公牛,她在他的身體之下幾乎所有的骨頭都要碎裂……然後,他就像公牛一樣打呼嚕。

回想起她和他的相遇、結婚,她覺得簡直是自己一個難以彌補和挽回的挫折。

幾年前的一個秋天,瓊剛剛大學畢業,想在重慶找一份工作。在網上,她認識了張漢。

張漢英俊,熱情,自稱是醫藥公司老闆。

他們聊的很投機。

知道她的工作問題還沒有解決後,他熱情邀請她南下,到他的公司任職。

瓊欣喜不已。他甚至把機票寄給她了。

她依約前來,他開著的士去機場接她。他說,公司的車輛調配不過來,他就包了的士,供她用。

瓊既感謝,又不安。

的士滑行在嶄新的城市的街頭,瓊的內心懷著莫名的激情和希冀。是啊,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生活在別處,生活在遠方……她看見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遠方。

那個秋天,這個美麗的都市,彷彿已經將某種生活許諾給了她。

她的雙目緊閉,雙手伸出窗外,伸向天空,伸進生活當中。

她聽著自己的心跳,在靜默了片刻之後睜開眼,鬆開拳——兩手空空,掌心潮溼,是被雨前的空氣吻過……

張漢不斷回頭看她。

他是個既單純又狡猾的傢伙。他愛上她了,在網上聊天的時候就愛上她了。說不清楚為什麼,他就想找這麼一個氣質清純的姑娘。況且,她真是很美!

所以,他一直在想一些花招。

他不時地回頭來看她,眼睛裡帶笑。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並且發亮。

“張先生,你別回頭啊,你得看前方啊。”她說。

“是的是的。你渴不渴?”他說著,調整頭左上方的後視鏡,以便更好的看清她的臉。

“不渴。”

“南方天熱,乾燥,得多喝水。”他說,“瓊小姐,你的皮膚真白,這裡的女孩子可沒有你這麼白的皮膚。你比照片上、視頻上,都更漂亮!”

他一直不緊不慢地,在市區裡兜圈子,帶她看風景,給她講笑話。

他告訴她,這城市裡的街道上,每天都有幾千個和他差不多的傢伙,在抱著方向盤奔跑,但他們恐怕都沒有他張漢這樣的豔遇吧?

他又說,也有司機將外地女乘客拉到郊外去的,結果,女乘客打110,又打電話到報社,嚇得那老兄立馬屁滾尿流地掉轉車頭……

“我和那老兄的企圖可不一樣。”他說,不斷看頭上方的後視鏡,心裡熱呼呼地,全是對後座女孩子的萬分鍾情——

你看她,頭髮捲曲,皮膚白皙,額頭寬闊明朗,大眼睛彎嘴角,好像他曾經在什麼電影裡見過。

後來,他把車開到海邊,對她說:“喜歡這個城市嗎?”

“喜歡!”瓊不用思考,衝口而出。

“要想留在這裡,就找個這裡的人結婚吧。”

“這個啊?我……我不知道……”

瓊確實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做,去迎接自己此後的人生。

眼前的這個南方青年,性格開朗,也很英俊,模樣像北方人。他天天帶她到處去玩,她被他迷住了。

和張漢相比,重慶的男人顯得太內向了,他們常常是痛苦、沉重的樣子,他們的氣質大多是憂患的,高興的時候,就湊在一起喝啤酒。

他們不高興的時候,也沒完沒了地喝酒,悶著臉,目光黯然,沒有理想,沒有希望,沒有生活的樂趣與興致。

而這個興高采烈的南方男人,十分俊朗,不斷說黃色笑話、政治新聞,聲音洪亮。

他舉止活潑,節奏感好,自豪而讚賞地指給她看每一座大廈,數給她聽來過這個城市的世界名人的名字。

也許是南方人老相,他和瓊差不多大,但看起來比她至少大十歲。

“你又漂亮又年青,我賺了!”他露出滿意極了的表情。

瓊住在一個招待所裡,不想要張漢幫忙,想自己找工作,整天往人才市場跑。

後來,她得到一個參加公務員考試的機會。她喜歡考試,考試使她更有信心。

她喜歡步行,她的步子多麼有彈性!她伸出雙手,閉上眼睛聽自己的心跳。她兩手空空,掌心潔淨,肩部暖熱,這是南方的陽光在她的皮膚上的駐留。

她太愛這個地方了,它新鮮、乾淨,沒有回憶和憂傷。她常去書城找資料,她整天在街上漫走,地王大廈的綠色幕牆,將綠光映在路人的臉上。

天空裡有大朵的白雲,它們飛跑的時候,那些高樓大廈也飛跑起來,街頭的打工仔驚呼:“樓要倒了!”他們片刻便跑得一乾二淨。

她快樂得不得了。她喜歡這天空和城市的潔淨,她就是人體形狀的白雲,在幻想中飄動,在藍色中輕輕遊走……

張漢天天來看她。一天,他來,求瓊幫忙:只要瓊和他結婚,他就可以在公司拿到一套房子——當然,是假結婚,就像國外為了綠卡假結婚一樣,只是要些手續而已。

她略躊躇,就把自己的身份證和戶口簿給他了。

當天晚上,他買了烤雞和燒鵝,帶了酒來看瓊。只喝了一點點啤酒,就醉了。

她這一醉,就把此後的人生給出賣了。

張漢把她帶到自己的房子裡,她好像醉了一年,睡了一個月。等她醒來的時候,他的那些的士司機同行,來吃喜糖了!

男人常常會指責女人的短視,說她們想問題只看眼前,為眼前的利益而沾沾自喜。

看來他們是有道理的。就連瓊這種心性頗高的女子,也會在事後才發現,實現了自己的一個願望,卻把自己賭給了一頭公牛!

瓊是隱忍的。畢竟,選擇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掉了陷阱,入了騙局,也是自己的失誤。而選擇了婚姻這種方式,在他人看來,還會說:喲,是你利用了人家。

“再說,這張漢也不錯了,對你。”

瓊的同事會這樣說。

“你們知道他在家的時候怎麼樣?看電視。他只看電視,電視才是他最喜歡的東西,他恨不得睡覺也將它抱在懷裡。”

瓊說了又說:“當然,他也有了不起的時候,那也就是看看報紙,為了拉客的時候,可以有話題和人家扯。你們家裡的男人也是這樣的嗎?”

“哦,就看電視不夠高雅是不是?”大家起鬨,“張漢人靚,你要感謝他了!現在的男人,整天開個車在外面跑,誰知道都會幹些什麼,是不是?”

“是啊是啊,車震事件,聽說了嗎?”

“不知道。”

瓊是真不知道。她只讀專業方面的書,有時也看一些經典文學作品,但從來不關心娛樂、體育、財經這些方面的事情。

“什麼是車震啊?”

“就是——”一個男同事要做詳細說明和示範,被女同事攔著了。

女同事說:“你想想,那麼多漂亮的、自認有足夠本錢的女大學生,那麼多年青女人天天南下,漂泊的女人啊,最喜歡鑽男人為她打開的車門。”

瓊感到無話可說。

生活不能總在遠方,生活就在眼前。生活已經織就了它的網,它在捕捉我們,我們也在自投羅網,在某個時候,我們會與它同謀。

當它將你緊緊裹住之後,就開始向你索取,不斷地向你索取,借“道義”和“責任”的美名。

瓊走到空調冷氣出風口出,伸出手,感受冷氣的冰涼,內心也沉默起來,就像退潮的水,慢慢地、慢慢地,低落下去……

人們一旦被生活網住,這個時候,無奈的狀態就開始形成,疲憊也在內心累積,人往往就收束自己,將生活變為一種習慣。

瞧啊,人們表情麻木、遲鈍,在習慣當中滑行。

這就是生活。在習慣當中滑行,愈滑愈低,生命日漸枯萎……

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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