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不會因為你是孩子就放過你，而且，惡魔還不止一個。”——唐澤雪穗

殺死惡魔的人，必定也被惡魔的鮮血所汙染，自己也變成了惡魔。——東野圭吾

讀小學五年級的雪穗，由於家境困難，身體被母親賣給有戀童癖的男人。其中一個男人，是雪穗的好朋友桐原亮司的父親。

一次，亮司撞見自己的父親玷汙雪穗，當即用利器刺殺了父親。為脫離繼續被賣的命運，雪穗製造母親自殺的場景，將母親殺死。

一個弒父，一個殺母。從此，兩個小學生開始了他們殘忍、黑暗的歲月。往後的19年裡，二人相互守望，互為光芒地在世間行走。

貧窮讓雪穗遭受對少女來說最殘忍的傷害。而這種傷害又將雪穗變成一個冷血無情、為求金錢不擇手段的人。

原本單純溫暖、會剪花紙的桐原亮司，也變得殘酷狠心。為幫助雪穗走向人生巔峰，他不惜直接或間接地殺害一個個無辜的人。

亮司最大的心願是，在太陽之下走路。但他自知今生無望，最後在被警察圍追時，一秒也沒有猶豫，用隨身攜帶的剪花紙的剪刀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是活得如同鬼魅的亮司，對雪穗最後的守護，也是他不可突破的痛苦的解脫。

韓國電影版《白夜行》，孫藝珍飾演的雪穗

01 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白夜行》將人生的無望感推向了極致。它並非是一個單純受害人變成加害人的故事，而是反映當時日本經濟泡沫爆破後，日本人的生活與精神狀態。

他們從揮金如土，一夜之間跌落溫飽線之下。

父母為求生存，不惜出賣兒女。《白夜行》中的雪穗是一個代表受害女孩子的角色。她被至親出賣，醒覺人性的暴戾，以更凶殘的手段反噬著親情與社會。

作者東野圭吾曾說：

人性的獨白，社會的炎涼，這些是人類永遠需要關注的主題。

因此，《白夜行》其實是一部披著愛情外衣的社會小說，甚至“愛情”在書中也是似有還無。因為在承受著生活重壓、人心不古的世道，愛情是一種珍貴無比卻又微不足道的東西。

書中追蹤雪穗和亮司19年的刑警這樣形容他們的關係：

“槍蝦會挖洞，住在洞裡。可有個傢伙卻要去住在它的洞裡，那就是蝦虎魚。不過蝦虎魚也不白住，它會在洞口巡視，要是有外敵靠近，就擺動尾鰭通知洞裡的槍蝦。他們合作無間，互利共生。”

這裡的“槍蝦”是指雪穗，“蝦虎魚”是指桐原亮司。

02 雪穗的優雅與下流

從小她就懂得利用自己純真美麗的面孔，瞞過所有人的眼睛，殺死母親。接著，她以柔弱乖巧的性情，迷惑優雅的擁有小康生活的表姑，讓表姑將她收養過去。

見過母親的無能，雪穗心中清楚，女人不強大，只會任人魚肉。她的目標是做人上人。她拼命學習，精通茶道、花道、英語這些通往上層社會的必備技能。

不過，“嫁給有錢人”只是雪穗走向人生巔峰的跳板。她很早就明白，依附於他人的富貴，是不安全的，只有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人生的保障。

於是她設計嫁人，又設計離婚，得到豐厚的賠償金，再加上亮司為她殺人而得來的2000萬，在股市中翻雲覆雨，她一躍成為擁有三家高級精品店的女強人。

但是，一朵惡毒之花，無論如何閃亮光芒，都是虛妄。雪穗心知肚明：

“我的天空裡沒有太陽，總是黑暗。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有些人一輩子都活在太陽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裡。”

如果單純是對金錢的追逐，雪穗仍稱不上是“惡魔”。她最狠毒的地方，是將自己幼年的慘痛經歷，加諸於無辜的女孩子身上，讓她們也品嚐那些極端的痛苦。然後再以友善的面目，與這些女孩子做朋友，以顯示自己居高臨下的良善與溫柔。

韓國電影版《白夜行》，孫藝珍飾演的雪穗

高貴柔弱的面具之下，是雪穗的心狠手辣。她人生的每一步都知道自己要什麼，怎樣得到。

她身上有一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戾氣。任何一個成為她上升途中造成障礙的人，她都會一一除掉，包括將她視為己出的、對她精心培育的養母。

而幫她做成這一切的，正是忠心耿耿地守護著她的“蝦虎魚”——桐原亮司。

03 亮司的痛苦與贖罪

自從殺了父親，亮司便沒有回頭路。他此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雪穗。亮司的心裡是有光的，有不願傷害的人。這也正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嚮往走在美好溫暖的陽光之下。在園村友彥身上，亮司似乎看到能夠幸福的自己。

在感知危險之時，他把手中最為乾淨的一門生意留給了友彥，然後永遠離開。以亮司的決斷力與才幹，如果不是和雪穗捆綁在一起，他必定是個能夠在世上，陽光地生活的人。

可惜“如果”是不會結果的。

韓國電影版《白夜行》，高洙飾演的桐原亮司

亮司手上除了不斷沾上的，無辜者的鮮血，就什麼也沒有了。這注定他只能活著黑暗之中，他的死也是必然的結局。

唯有死，他對雪穗的守護才會停止，他的痛苦才能結束，他對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才有稍微的贖罪感。

亮司的悲劇，有社會環境所逼迫，但更多的是自己的選擇。他是個講義氣的人。對雪穗，他願獨自揹負一身的罪孽；對曾經共事的奈美江和園村友彥，曾流露出一閃而過的友好的真心。

他本可以一直善良。

只是，他也是個長情的人，對雪穗自小純潔的愛始終不變。無論所愛之人變得如何卑劣，他都義無反顧地跟隨到底。只要愛人能如願打入上層社會，即使自己永生在底層汙垢中游走，也在所不惜。

他的優點，成了他最大的弱點，也成了他人生不可原諒的汙點。

韓國電影版《白夜行》，高洙飾演的桐原亮司

結語

雪穗和亮司小時候，都喜歡過《飄》這本書。裡面有一段這樣的話：

“我從來不是那樣的人，我不能耐心地拾起一地碎片，把它們湊合在一起，然後對自己說這個修補好了的東西，跟新的完全一樣。一樣東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寧願記住它最好時的模樣，而不想把它修好，然後終生看著那些碎了的地方。”

對雪穗來說，母親出賣她的時候，人生的美好就已經破碎了。既然如此就讓它一破到底好了。

而對亮司來說，雪穗就是美好，他拼盡一生來守護她。只要雪穗不出事，他們的人生依然完美無缺。可惜，雪穗的美好早就破碎了。不是身體，而是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