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沫沫 圖：網絡
《大話西遊》裡有一句很經典的臺詞：“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腳踩七彩祥雲來娶我。”
大概每個女人都幻想著那麼一個“蓋世英雄”，這個蓋世英雄可以沒有金甲聖衣，也可以不腳踏祥雲，只需要有點力量感，在你深陷泥潭的時候，能結結實實地拉你一把。
可是，從概率上來說，我們遇見的大多數是平凡人。他可能不壞，也沒有那麼好，他有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個性，在弄人的時代，個體本卑微，再加上這樣的個性，他們往往成了時代的犧牲品，絲毫改變不了命運的運行軌跡。
張愛玲的《半生緣》就講述了這麼一個悲傷的愛情故事，不得不歎服張愛玲的通透。如果說張愛玲對愛情的描寫大多刻薄了些，總是讓人覺得心酸的話，這部作品，我看到的更多的是悲憫。
01戀：生之喜悅
顧曼楨和沈世均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她問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他說：“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
他愛她，她也愛她，一切剛剛好。
初戀，是滿心歡喜的，他不自覺地去幫她尋一隻丟失的手套，她幫他去整理行李箱，關心他早餐吃什麼的問題等。他們一起看電影，一起散步，寫著最熱烈的情書，說著暖心的情話，憧憬著未來生活的美好。
在別人眼裡，世鈞老實、木訥、低溫，可是在曼楨的眼裡，她覺得他足夠好。
“一個東西一旦成為了她的，她就越看越喜歡，覺得是世上最好，世鈞知道這點，因為他也曾屬於過她。”
只是從一開始，顧曼楨似乎更主動些，她朝氣蓬勃，她熱烈勇敢。而他太過低調內斂，不主動，不爭不搶。
曼楨的同事叔惠是世鈞的朋友，他們三個經常在一起玩，以至於叔惠的母親誤會曼楨是叔惠的女朋友。
世鈞說戀愛是自然而然的事，叔惠是不會和他搶的。曼楨笑問：“你不會跟他搶的，是不是？”世鈞默然同意。
曼楨說幸好叔惠不喜歡他，不然他大概就不聲不響地走了。怕曼楨不高興，世鈞才說：“我要是知道你要我搶的話，我怎麼著也要把你搶過來。”
世鈞那裡知道，愛情雖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但是走向如何，卻是要自己把控的。
曼楨的姐姐曼璐出嫁，曼楨自覺地負起一家七口的生活重擔。她想要兼職幾份工作，託世鈞幫忙找工作，可最後二份兼職的工作都是曼楨自己找到的。世鈞看著曼楨每天勞累忙碌，除了心疼，竟然是一點都幫不上忙。
應該說，世鈞家境是不錯的，但他甚至不敢和家裡人說有女朋友了，也沒有想辦法幫助她走出困境。
世鈞心裡是想和曼楨結婚的，好幫她承擔一些。但曼楨說多等等，他就一直那麼等著，連曼楨的母親都覺得他這麼耗著，一點誠意都沒有。
應該說曼楨也是想嫁給他的。曼楨有段時間甚至不敢和世鈞太好，因為她怕自己忍不住就要嫁給他了。
姐姐出嫁了，曼楨是一家人的衣食來源，她想晚點結婚，主要是想為家裡多掙點錢。再說，曼楨不願意讓婚姻束縛了世鈞的手腳，不願自己的家庭拖累了他，她希望他能放開手腳，打拼自己的事業。
設想一下，如果世鈞堅持要結婚，我想曼楨是會同意的，沒有一個女人能禁受得住愛人的一再堅持。在這點上，他甚至不如死皮賴臉的祝鴻才。
你或許會說，或許他們還不夠相愛，而他是確實愛她的，正如她也愛他一樣。
不管怎樣，那一段時間，世鈞是快樂的，曼楨也是很快樂的。曼楨雖然工作辛苦，但一想到他，她的快樂是無法遮掩的，滿溢出來的生之喜悅，在她身上化為萬種風情。
一個女人戀愛了，感覺世界都是她的。
02愛：有多歡喜就有多悲傷
豫瑾的闖入，讓世鈞產生誤會，而這點誤會，對於不自信的世鈞來說，似乎都難以逾越。好不容易過了這道坎，又因為曼楨姐姐的名聲問題，二個人鬧心地賭氣了。
有時候，覺得張愛玲的筆真的太殘酷了，在那個女性地位低下的年代，她把獨立、勇敢、剛毅、善良的性格給了顧曼楨，可偏偏給她安排了一個名聲不好的舞女姐姐。還讓她那個笑起來像貓不笑像老鼠的姐夫祝鴻才強姦了她，並關押直至生下一個孩子。而她姐姐的自保和媽媽的懦弱，則讓她們充當了幫凶。
更糟心的是，曼楨不見了，世鈞輕信了曼璐的謊言，以為她和豫謹結婚了，他也沒完全弄清楚鬧明白就離開了。
沈世均個性溫吞，真的不能說他有多壞，卻也沒有多好，幾乎不懂得爭取，對愛情沒有自信，被動消極，和這樣一個男人相愛，在那個時代，這個悲劇似乎是註定的。
應該說，即使在被姐夫強姦並關押的時候，顧曼楨還是對生活抱有幻想的，她以為只要自己逃出去了，一切就會好起來。可是等她受盡屈辱逃出魔掌的時候，卻發現愛人不見了，他已經娶了別的女人，這個她最承受不了。
如果你是一隻風箏，你憑藉著風力，飛翔在藍天白雲之間，空氣那麼清新和溫柔，你的心是那麼自由和歡喜。可是，風停了怎麼辦？
風停了並不可怕，因為你知道總有那麼一個人手中拽著那麼一根線，他會讓你停棲在他的手心。
最怕的是，你是一隻風箏，地上的牽線的那個人突然不見了。
顧曼楨，一個躺在泥塘裡的人，這個時候反而變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因為可憐孩子，曼楨終於徹底放棄了自己，成為了孩子的母親，嫁給了曾經的姐夫祝鴻才。
這個勇敢率真的女子，愛了一個不主動不抗爭的人，就這樣偶然又必然地成為了一個悲劇。
03痛：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再見面時，沈世鈞是別人的丈夫，還有二個孩子，顧曼楨結了婚，又離了婚，還拖著個孩子。沒有人比顧曼楨更知道，她和沈世鈞是回不去了。
在“鐵打的事實”面前，他覺得難過，聽到她說起這些年發生的事實，他只是感到無能為力，就是粉身碎骨也衝不進去，沒法把她救出來。
雖然他說：好在現在見著你了，別的什麼都好辦。我下定決心了，沒有不可挽回的事。你讓我去想辦法。
可是他心裡更知道，這一次是真的訣別，今天從她身邊走出去，卻是永別了，就和死了一樣。
雖然他和翠芝明明不相愛，結婚那麼多年，翠芝居然不知道他喜歡吃火腿，而他居然一點也不在乎翠芝是否知道這一點。
可是不相愛又怎麼樣呢？除了道德和責任的壓力，沈世鈞沒有那個勇氣和事實抗爭，他從來都是隻會默默地接受事實。
而這點，大概顧曼楨是最瞭解的，她瞭解這個世道，瞭解世鈞，也知道自己絕不會讓他難做，所以他不要世鈞說下去。
她清醒地知道，他們是再也沒有可能，能見一次，訴說衷腸就已經是夠歡喜的了。那些傷心的過往，她也是平淡地說出，沒有半點怨怪。
世上最痛某過於，我愛你，你也愛我，可是隔著悠悠歲月，我是從前的我，也不是從前的我，你是從前的那個你，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你，我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張愛玲果然是最通曉人性的。
04絕：新生的入口
曼楨身邊有三個男人，和她相愛的世鈞，愛她的豫謹，還有一心想得到她的祝鴻才。為什麼最後的結果是，她選擇嫁給了那個曾經糟蹋她的祝鴻才？
是她選擇了悲劇的命運，還是悲劇的命運選中了她？
應該說，張愛玲早就在書的前半部分埋下了伏筆。書中有個細節，就是曼楨要換燈泡，世鈞只知道扶好桌子，豫謹說了句“讓我來。”可是最後還是曼楨自己敏捷地爬上桌子，把燈泡換好了。
這個細節的描寫，我當時讀起來很奇怪，因為明明二個男人在場，卻讓一個女子去換燈泡，直到讀到後來，我明白了，世鈞和豫謹都不是她的歸宿，她的生活還得靠自己。
世鈞是消極不主動的人，他從不主動去掌控自己的生活，總有點無力感。所以當他的家庭嫌棄曼楨有個當舞女的姐姐時，他想到的是，勸曼楨搬家撇清和她姐姐的關係。當她深陷沼澤時，他選擇了輕信她姐姐的謊言。
他似乎從不願意相信，他和曼楨是可以幸福的，所以，他活該得不到愛情。
和這樣的人相愛，縱然一世情，也只有半生緣。
豫謹是好一點，但也缺乏死纏爛打的本事，一次表白被拒後就離開了，所以自然也沒有下文。而祝鴻才是最堅持的，她和曼璐攤牌：“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只有一個條件。” 他只想得到她，可惜手段實在是卑劣。
如果說祝鴻才實在無德，曼楨為什麼後來在對生活灰心後會選擇嫁給他？我覺得，在她看來，一方面是不願計較什麼了，另一方面，她認為祝鴻才或許是真的愛她。只可惜這點，她也是錯想的，也是她最懊悔的。
由此看來，一個人的主動性，幾乎決定了目標實現的可能性。
曼楨選擇命運時，是懊悔的。命運選中曼楨時，是沒有色彩的。
一個女人，滿心歡喜地愛著一個人。
“世鈞，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是永遠等著你的，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一個人。”
可是她走到了絕處，他卻沒有等她，她委屈下嫁給一個無德猥瑣的男人，沒想到連這個無德猥瑣的男人也不是真的尊重她。她走在絕境裡，只剩下一個孩子和自己了。
顧曼楨的生活就像是一個洋蔥，張愛玲一層一層地剝開，每剝一層都把讀者刺痛得流淚。所幸的是，在生活的重重打擊下，顧曼楨拼命地抗爭過，雖然也有過放棄，但她最終選擇扛起來。
她拼盡所有的力氣和祝鴻才離婚，哪怕債臺高築。雖然和祝鴻才的孩子是她曾經極不想要的，她還是承擔起做母親的責任，爭取了孩子的撫養權。
坦然面對生活中的一切不幸，不抱怨，不放棄，扛起生活的責任，認真努力地生活，這就是一個女人最好的生活姿態。
站在沼澤裡，也要仰望星空。
我總覺得，張愛玲看透了個體在時代的推動下的卑微，對他們的命運是寄予了深厚的同情的。對於顧曼楨這個角色，她是有悲憫情懷的。
所以，張愛玲對這個角色傾注了很多愛，她要給她希望，給她勇氣，給她暖，給她留下對生活的不甘。絕境對顧曼楨是一場磨難，也是人生的一種醒悟和昇華，她的生氣終究在一點點被喚醒。
一個人，也要好好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