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風月明
1
何大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有生之年，居然會再次見到韓明。
此時距離韓明失蹤，或者說逃離那個小山村，已經二十年了。
四十歲的何大壯，在鎮上開人力三輪，常年的操勞讓他像六十歲的老人一樣衰老。
四十歲的韓明，西裝革履，卻滿臉皺紋，看上去比何大壯還要老。他告訴何大壯，自己患了癌症，沒多少時間了。他這次回來，是想見見劉小芸。
何大壯告訴韓明，劉小芸已經死了，就埋在鎮子後面的山上。
韓明聽了，蒼老的臉上滾下淚來，問劉小芸怎麼死的，她這些年過得好嗎？
何大壯嘆了口氣，把韓明讓進家裡，倒了杯白開水，講了起來。
二十年前，韓明和劉小芸是傍山村青梅竹馬的一對戀人。可是這段戀情卻遭到了劉小芸父母的堅決反對，原因無他，韓明家實在是太窮了。他們想把女兒嫁給村長家的瘸腿兒子。
抗爭無果後，韓明和劉小芸決定私奔。他們約定，第二天晚上八點，在村東小樹林集合，然後跑到三公里外的一條大路上，會有公交車從那兒路過。
那晚，劉小芸在小樹林等了一個多小時，沒有等來韓明，卻等來了父母和一眾親戚。
劉小芸被父母綁回去，軟禁了起來。十天後，被送到了村長家成親。
這期間，韓明再也沒有露過面。後來劉小芸才知道，他害怕得罪村長家，一個人跑了。
劉小芸成了村長家的兒媳婦。可是，大家驚奇地發現，劉小芸，剋夫。沒幾年，她剋死了自己的丈夫，克垮了公公的事業，克病了自己的婆婆。
劉小芸和兒子一起被趕出了家門。
劉小芸無處可去了，喪門星的標籤讓她成了村裡人唾棄的對象，連孃家也容不下她了。
這時候，何大壯伸出了援手，他娶了這個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寡婦。婚後不久，就舉家搬到了三十公里外的鎮子上，兒子也改姓何。
2
劉小芸很感激何大壯，沒有他，自己和兒子就真的要喂野狗了。而且，何大壯沒有因為兒子不是自己的，就虐待他，這讓她更是慶幸不已。
劉小芸想給何大壯生個自己的孩子，但是一直沒有懷上。去醫院一檢查，何大壯死精。也就是說，何大壯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劉小芸覺得很對不住何大壯，就像生不出孩子是她的原因似的。
何大壯對此倒看得很開，說這是上天對自己的恩賜。老天爺不想讓自己絕後，才給他送來了劉小芸，還有一個兒子。
從此，何大壯對劉小芸和兒子更好了。
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很苦，好在何大壯有一身子力氣，劉小芸持家有方，兒子也聰明懂事，生活漸漸好轉起來。
韓明成了一家人談話的禁忌。有時候何大壯不下心說到了韓明，劉小芸的臉色馬上就冷了下來。何大壯想為曾經的好友說幾句話，劉小芸冷冷地說：“在我心裡，韓明已經死了。”何大壯只得閉口不言。
三年前，劉小芸得了疾病，在醫院住了大半年，掏空了家底，還是沒能治好。
臨走前，劉小芸一手拉著何大壯，一手拉著兒子，滿臉不捨與悲痛。
何大壯握著妻子的手，說：“你放心，我一直會把兒子拉扯大的，會一直供到他大學畢業。”
劉小芸眼裡的淚滾滾而下，很快便沒了聲息。
病房裡何大壯父子倆嚎啕大哭。
3
聽了何大壯的講述，韓明久久無語。
良久，韓明抬起頭，眼中充斥著淚水，說：“小芸的墓在哪兒，我想去祭拜一下。”
何大壯猶豫了，劉小芸生前一直都沒有原諒獨自逃跑的韓明，她會同意這個男人去墳前祭奠自己嗎？
而且，韓明是劉小芸的前男友，做丈夫的，能同意他去拜祭自己的妻子嗎？
可是，看著眼前白髮蒼蒼的韓明，何大壯覺得，比起對方來，歲月對自己溫柔多了。至少自己有過知冷知熱的老婆，還有個聽話懂事的兒子。韓明呢，至今仍孑然一人，雖然掙了很多錢，卻患上了不治之症。
面對韓明祈求，甚至帶著可憐的眼神，何大壯心軟了，他告訴了韓明，劉小芸墓地的具體位置。
韓明道了謝，顫顫巍巍地離開了。
何大壯沒有問韓明這些年的遭遇，也沒有問他回來的目的。他知道，韓明會主動說的。
可是，何大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韓明提出的要求竟然如此無理。
韓明說，他死後，想埋在劉小芸旁邊。
韓明他算老幾，想埋在自己妻子墳旁？
沒等何大壯發火，韓明掏出了一張銀行卡，說：“這裡有五十萬，是我這些年打工存下的，就留給孩子吧，他要考大學了，用錢的地方多。”
沒來得及發的火被何大壯硬生生憋了回去。三年前給妻子看病，不僅掏空了家底，還借了不少債。兒子懂事，幾次提出不上學了，出外打工，給家裡還債，都被何大壯罵了回去。
何大壯梗著脖子，臉紅得像猴屁股，粗聲說：“這是我答應你媽的，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你。難道你想讓我死後沒臉見你媽嗎？”
可是，說說容易，那動輒好幾萬的學費生活費，是現在一窮二白的自己能拿出來的嗎？
何大壯看著眼前遞過來的銀行卡，想接，又不甘心接。
正巧這時，兒子回來了。
“爸，家裡來客人了？”
“嗯，這是你韓叔叔，快喊。”何大壯感謝兒子給自己解了圍。
“韓叔叔好。”兒子很有禮貌。
“嗯，這就是軍軍吧，都長這麼大了。”韓明不動聲色地把銀行卡收了起來，自來熟地和軍軍套著近乎。
4
韓明在何大壯家附近找了個賓館，住了下來。
韓明發現，何大壯父子倆的生活很拮据，剛剛高考完的軍軍每天都要去飯館打工，他的同學們都到處旅遊散心去了。
韓明認為，把軍軍作為一個突破口也許是不錯的選擇，他看上去比他倔強的父親好說話多了。
韓明找到軍軍，請他吃了一頓肯德基。
軍軍有些手足無措，很明顯他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不知道如何點餐、取餐等。
韓明莫名地感到一陣心疼。
“你母親、嗯，你父母，你聽到他們談論過我嗎？”韓明的聲音有些坎坷，又解釋說：“我和你父母都是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很多年沒見了。”
“沒有，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韓叔叔。”
“哦。”韓明有些失落。
軍軍看著眼前的叔叔，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韓明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軍軍，說：“這是叔叔送給你上大學的禮物。”
軍軍接過去，發現裡面是一沓嶄新的人民幣，趕緊退回去，說：“叔叔，我不能要，父親知道了會罵我的。”
“拿著吧，你父母以前幫過我，這是你應得的。”韓明把信封塞進了軍軍的口袋裡。
何大壯知道了韓明給軍軍錢的事，他再次陷入了猶豫。別看何大壯名字起得霸氣，身材也五大三粗的，性格卻是優柔寡斷。說起來他這輩子最爺們的舉動，就是當年不顧眾人反對，娶了有剋夫之稱的劉小芸吧。再往前數，多年前的那次舉動，或許也算是吧。
何大壯心裡明白，雖然婚後劉小芸從來不提起韓明，可是那件事始終是她心裡的一道坎。韓明一走，再無音訊，劉小芸鬱鬱而終，到死都無法釋懷。如果沒有韓明，劉小芸也許不會那麼早就走了。
何大壯恨韓明嗎？也許吧。可是今天的韓明已經病入膏肓，沒幾天活頭了，他想恨，也恨不起來了。劉小芸呢，她到死都惦記著韓明，何大壯就不吃醋嗎？吃不吃醋又能如何呢，平心而論，劉小芸作為妻子，已經很不錯了。她心裡的想法，就隨她去吧。
5
何大壯說服了自己，有了這一萬塊錢，軍軍就能去學校報道了。
韓明再次找到何大壯，還是那件事，希望自己死後能葬在劉小芸墳旁。
“大壯，我的大限就快到了。我知道自己對不起小芸，也對不起你，你就當我是在贖罪吧。等你百年後，再把我的墳遷走也行。實在不行，過兩年就把我的墳遷走也行。我就是想陪陪小芸，彌補一下曾經的遺憾。大壯，你總不能讓我死不瞑目吧？”
看到何大壯態度有些鬆動，韓明把銀行卡遞到對方手裡，繼續說：“我倆的墳不需要靠得那麼近，有個四五米就行，旁人也看不出來其中的門道。”
“好，我答應你。”何大壯麵無表情。韓明喜極而泣。
兩人剛剛說完，軍軍回來了。
韓明說：“走，我們去下館子，我請客。”
何大壯說：“還是在家裡吃吧，我去買點菜。”
韓明說：“也好，家裡吃更有氛圍。”
飯桌上，韓明叮囑軍軍：“叔叔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孝順你爸爸。”
“我知道了，叔叔。你是要回城裡了嗎？”
韓明沒有回答。何大壯瞪了兒子一眼。
臨“走”前，韓明和何大壯一起來到了劉小芸墳前，這是兩人第一次一起出現。韓明前幾回，都是單獨來的。何大壯不想聽到妻子的前男友在她墳前傾訴衷腸。
韓明指著劉小芸墳旁邊的一處空地，說：“到時候就在那兒，隨便挖個坑把我埋了就行。”
何大壯點點頭。
6
韓明如期死了，就埋在他指定的那塊空地上，在劉小芸墳的不遠處。
韓明沒有什麼親人朋友，他的葬禮很安靜，就像死亡一樣，悄無聲息。
也沒有人來祭奠韓明，除了何大壯，和軍軍。來給妻子燒紙時，他們也會順帶著給韓明燒一些。
每次站在韓明墳前，何大壯都會問自己，恨嗎？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到頭來，和劉小芸葬在一起的，還是韓明；劉小芸死前心心念唸的，也是韓明；甚至自己養了快二十年的兒子，也是韓明的。
沒錯，軍軍是韓明的兒子。當年劉小芸在嫁到村長家之前，就已經珠胎暗結了。何大壯曾親眼看到，韓明和劉小芸不止一次地偷食禁果。軍軍長大後，何大壯越來越覺得，他長得像韓明。
可是，自己又哪有恨的資格呢？如果不是自己當年的舉報，韓明和劉小芸的人生本不應該如此悲慘。他的思緒飄回到二十年前……（作品名：《和妻子的初戀重逢 》,作者：風月明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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