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自閉症的孩子,40歲的母親開始安排後事

不完美媽媽 自閉症 大學 幼兒園 瀋陽 全國黨媒信息公共平臺 2019-05-09

【引】

世間有這樣一群孩子,他們不盲、不啞、不聾,卻對周遭世界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更不會主動開口與世界交流一二。他們被稱之為“星星的孩子”,因為他們如黑夜繁星,在自己的世界裡獨自閃耀。

據2016年《中國自閉症健康教育發展狀況報告》顯示,目前中國自閉症患兒數量已超千萬。每59個孩子中就有一人患病。

長久以來,人們將自閉症患兒以繁星做比,為這個病平添許多浪漫色彩。不過,他們的生活,並非如繁星般美好。

很多人熱衷於自閉症兒童有特殊的稟賦,比如有的對音樂有天賦,有的繪畫超出常人。

可是,很多人卻不瞭解,這些特殊兒童生活所遇到的困惑,以及他們的父母背後的艱辛。

當宇晴帶著洋洋進屋的時候,我真的沒有覺得眼前這個男孩有什麼不同。安靜的洋洋禮貌的對記者喊著姐姐,媽媽是個知性的女人,堅毅的臉上,眉頭間依稀可以看到隱藏的無奈與憔悴。

當打開他們的故事,記者深深地理解了這種無奈。

【一】

2008年6月某天,瀋陽某醫院內,一名男嬰呱呱墜地。健康的哭聲、白淨的皮膚,洋洋的降生,為一個傷心的家庭增添了許多歡喜與期盼。

迫於工作原因,洋洋的媽媽——宇晴,需要去北京一段時間。洋洋三個月大時,母子分離,洋洋交由姥姥和阿姨照顧。初為人母的宇晴心裡有一萬個捨不得,從此,在外工作的她,有了一份獨特的牽掛。

宇晴調回瀋陽工作,是2009年的7月。亦如每個普通家庭,上班,下班,帶孩子……日子一天天的過,有辛苦,更有甜蜜,她甚至憧憬著孩子上幼兒園、上小學,上大學……每一次想起這些,宇晴都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洋洋已經兩歲了,可是家人卻發現,洋洋從不開口說話,像兩歲孩子能說的“媽媽”也從不說。宇晴的心裡有一絲不安,不過和家人商量後,大家一致認為,男孩子說話晚,許是“貴人語遲”。

這一種安慰,在半年後,變成了打擊。

洋洋兩歲半的時候,耳朵里長了個疙瘩,由宇晴和姥姥帶著,去兒童醫院看病。在檢查的過程中,僅僅是一個燈照,洋洋都不聽護士的任何指令,拼了命地反抗,“咿咿啊啊”的叫喊聲在醫院走廊裡迴盪。

做完檢查,宇晴被醫生叫了回去,醫生對她說:“你有必要帶孩子去樓上心理科看看,兩歲多的孩子這樣不聽指令應該是有問題的。”

宇晴矇住了。

來到心理科診室,一項項的測評下去,結果單看一張不符合,再看一張又不符合……洋洋連最簡單的按照指令搭積木、獨立上樓梯,都沒有達到正常年齡段應有的標準。

“這個時候,感覺心不停地下沉,真的有點蒙!”

宇晴心想,八成就是了吧。她不敢再往後翻結果單,真的不遠看最後的結果,因為上邊那四個印刷字太刺心——自閉傾向。

【二】

在醫院檢查的時候,宇晴在晴天霹靂過後,還心存一絲的僥倖。

此後,宇晴會有意無意地上網查關於自閉症的資料。“越查越像,越查越覺得是。哎,當時我……”宇晴眉頭緊鎖,慢慢垂下眼皮緊閉雙眼。

她把所有的無奈,都藏在這一聲嘆息裡。

其實,宇晴是個堅強樂觀的女人,面對生活的坎坷,她從來沒有抱怨。她是一名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老師,洋洋的生父也是大學教授。但宇晴懷孕時,二人的感情已無法挽回。

離婚後,身邊所有的人都勸宇晴,放棄肚裡的孩子。

“懷孕六個月的時候,我到醫院檢查,在B超裡,我看見一個小孩的影子,我看了他很久,他就靜靜的蜷在那……就捨不得了”。

孩子是無辜的。

看著宇晴的堅持,宇晴父母心也軟了。

【三】

誰能想到,兩年前對待這個生命的滿懷期盼,變成如今的嘆息。

發現洋洋患病後,宇晴和父母帶著洋洋,開始了與病魔的漫長抗爭。

屋漏偏逢連夜雨,帶了洋洋兩年的阿姨也在這時候辭工。宇晴給洋洋換了好多阿姨,可是,洋洋對陌生人根本無法接受,他歇斯底里的哭鬧,讓宇晴身心俱疲。但是她不能怪孩子,因為她知道,洋洋不是故意的,他是有病在身。

無奈,宇晴歇了工作,專心帶孩子。

那時候洋洋24小時不能離人,他害怕這個世界,只有媽媽,才能讓他安靜,只有被媽媽抱在懷裡,他才能安心。

每一個夜晚,宇晴就這樣抱著孩子,哄著他入眠。

看著孩子那稚嫩的臉龐,媽媽的心,有一絲甜蜜,更多的是苦痛。

淚水,常常禁不住滴落在孩子的臉上。

與病魔的抗爭,是無法用來回憶的。

3歲的洋洋不能自理大小便,而且從不在公共場合上廁所,因為他懼怕陌生的、封閉的小空間。

宇晴花重金給洋洋報了早教課。可洋洋完全無視身邊的人,如果老師要求他和宇晴加入其中,他仍會抗拒。

可是,洋洋對早教課還是抗拒。在第二次去上課的時候,洋洋在路上就開始抗拒。

宇晴看著哭鬧的洋洋,心力憔悴。

不過,她突然想到,原來,洋洋記得這條路!

是的,他去了一次就記得這條路!通往他不喜歡的早教課的路。

那一刻,宇晴的眼淚瞬間滴落!

孩子還有希望!

宇晴送洋洋到遼寧省殘疾人康復訓練中心,做康復訓練。

這是一個艱苦的康復之路。

她家住棋盤山附近,每一天,宇晴要先送洋洋和姥姥到萬柳塘附近,再自己開車到鐵西區某大學上班,下班再接上他們一起回家。

每天都要跑100多公里的路。

“每天100公里,可是我不知道哪一天能達到目的地。”宇晴再次一聲嘆息!

開始送去做訓練時,洋洋哭了三個月,姥姥崩潰了三個月。這個漂亮的小男孩,每天都在哭,每天都在歇斯底里,哭到嗓子啞了,哭到眼睛紅了,哭到淚快乾了……

可是他能怎麼辦,他不知道怎麼說話,不知道怎麼去抗拒這個陌生的環境,他不想哭也不想鬧,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宇晴是位知識女性。她告訴自己,要科學麵對,逃避只會加重病情。

得知山東一家有名氣有口碑的康復機構。她立即報名!

之後就是等待,光排隊就排了整整兩年。

2013年1月,宇晴獨自帶著洋洋來到山東,在學校附近租了個小房子,開始了相依為命的日子。

洋洋不能自主完成大小便,內衣褲大包小裹,洗起來也是一項工程。她每天洗衣做飯打掃房間,帶孩子上學,陪孩子上課。不僅上課做復建嚴重體力消耗,而且睜著眼就需時刻繃緊神經,照顧孩子情緒。

生活的艱辛、緊張、枯燥、無奈,都沒有打倒她。但是,當洋洋一鬧,所有的脆弱情緒如大廈傾頹,毫不留情的擊碎她所有的堅強。身為洋洋的生母,她無從知道孩子要表達什麼,他只是在哭鬧,宇晴的話也無法送達洋洋的世界,這種無奈,這種焦急,這種身在異鄉的無助,她快堅持不下去了。

宇晴說,最難熬的莫過於根本不知道還要和這個病糾纏多久……

黑夜並不令人恐懼,真正令人恐懼的,是你無法確定白晝還會不會來。

【四】

“不管有多絕望,我都告訴自己不能倒下,因為洋洋不能失去支柱,他需要我!”

2013年6月,洋洋發育情況有所轉好,雖然生活能力還不能和同齡孩子相比,但已有許多進步。考慮到金錢、精力的巨大投入,母子二人在山東住了半年多後回到瀋陽。

宇晴覺得,洋洋的生活,應該能逐漸步入正常軌道。

回到瀋陽第一件事,宇晴就為七歲的洋洋尋找幼兒園。母子二人來到幼兒園,事先與園長說明了孩子的特殊情況,園長同意入園。當天洋洋在參觀幼兒園的過程中,一會兒靠著滑梯,一會兒呆看著操場蹦蹦跳跳,看得出洋洋喜歡這裡。

洋洋終於要融入社會了,終於有望像正常孩子一樣上學,一家人滿懷期待。

第二天,一家給洋洋穿上新衣服,正準備去幼兒園,宇晴的電話響了。

接過電話,宇晴一下子坐了下來。

沉默,沉默,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幼兒園一夜反悔,果斷拒絕洋洋入園。因為園長要招收一名“有問題的孩子”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課,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在家長群裡蔓延,幼兒園眾多投資人聯合家長極力反對。

理由很簡單,因為洋洋是自閉症兒童。

簡短的理由猶如冰錐,刺入宇晴的心。

看著穿戴一新的洋洋,孩子眼睛裡滿是期待。

他應該和別的孩子一樣,去玩那個滑梯,去在那個操場上奔跑,儘管他的腳步還不是很穩。

可是……

宇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宇晴開始發瘋一樣的繼續尋找。她帶著洋洋一家一家地找。一次一次被拒絕。

大幼兒園不行就換小小規模的,可是還是被拒絕。一次次的碰壁,每次都是同樣的理由——對其他同學有不好影響。

最終,終於有幼兒園肯接受洋洋。可是,洋洋每次堅持的時間都不長。

【五】

朋友告訴宇晴,自閉症的孩子,可以開發他的天賦。

宇晴也開始一樣一樣的嘗試。繪畫、音樂……流水的錢花出去,洋洋仍不見成效。

讓她欣慰的是,孩子的情緒好了許多。

後來,宇晴發現,洋洋喜歡地圖,如果沒有人打擾,他可以看一整天的地圖。

他有了自己的喜好,這讓宇晴很安心。

現在的洋洋撥弄古箏可以唱詞,會模仿著說話,會自己上廁所,會通過肢體表達訴求,僅此,宇晴就知足了。

2014年,宇晴和現在的愛人再婚。兩個人又有了一個孩子,現在這個孩子已經快三歲了。宇晴說,“以後等我們都死了,好歹還給洋洋留個親人,兄弟間有個照應。”

宇晴不僅為洋洋留下了一個親人,還為洋洋準備了一套房子和一些存款。房子給洋洋養老用,存款給洋洋以後的生活用……

宇晴今年只有40出頭。人生的道路還很長。

“我害怕,害怕我有一天不在人世了,我的洋洋沒有辦法活下去。”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平靜,讓人感到了一種絕望。

其實,宇晴有著很多的希望。

她盼著洋洋健康長大,希望他可以用喜歡的事情填滿一天的時間,不至於孤單與無聊;

她盼著今後社會出現更多的自閉患兒康復、培訓機構,不至於讓這個小團體在抗爭病魔的路上太無助;

她盼著託養機構更加完善,至少在她死後可以每個月保障洋洋的基本生活費;

她盼著自己賺更多的錢,能給孩子多留一點是一點……

【記者手記】

這是我第二次近距離接觸自閉症患兒,第一次看見的,是一個和我腿一般高的小男孩“自殘”,他一聲不響的拿雙拳敲自己腦門,力大到以至於兩下就給自己敲出兩個血印子,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媽媽已經將他抱在懷裡。

這次的採訪地點,安排在張老師的音樂教室裡。因為考慮到這個環境,是孩子們喜歡的。洋洋在整個採訪過程中沒有哭鬧,情緒也很好,他對於我和宇晴的談話完全屏蔽。宇晴拉著他和我說話,告訴他說“姐姐你好”,他並不排斥我,很努力的大聲的一字一頓的說出模模糊糊的四個字,既不看我,也沒有表情。

聽著宇晴講這些年的回憶,才明白每個自閉症患兒家庭裡都有太多太多的掙扎與無奈。她垂下眼無奈的神情,幾次讓我心頭一緊。也是親眼得見才明白,“星星的孩子”僅僅是聽起來浪漫而已。

瀋陽網、沈報融媒記者楊曉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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