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餅聲聲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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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餅聲聲入夢來

在我的家鄉,一直有打米餅的傳統。打餅用的材料都一樣,但母親打的米餅卻特別香。

前些天,我到市場買菜,竟然發現市場的角落有人在賣米餅,我忍不住買了一些,可一入口,我就知道不是家鄉的味道,不是母親打的味道。

在我的家鄉,離春節還有半個月,母親就把打餅的糯米炒好了。那是最後半袋糯米了,每年年初,父親都會計算好,要種多少糯米,採購一年的節日用,只有節日我們才會用會用糯米做餈粑、打餅等,那是我們最期盼的日子了。母親小心翼翼地將糯米淘洗乾淨,晾乾,然後下在鐵鐺裡炒。母親說,一次只能炒一點,炒太多了不勻,火也不能太旺,否則米會焦,炒到米微黃,香味四溢,便可以了。因此,半袋糯米,目前往往要炒小半天。母親炒米的時候,我們幾兄妹就在旁邊圍觀,雖然幫不上什麼忙,打添柴燒火總是很勤快。

米炒好了,就開始磨米了。磨米的任務,便落在父親身上。年幼的我們還推不動老石磨,只能在旁邊聽著石磨發出吱吱的聲音,催促的母親多放點米,再多放點米。而母親總是無動於衷,說是放太多了米磨得糙。這卻苦了父親,因為米放得少,石磨推起來特別沉重。但父親卻總是喘著氣說:別放太多,別放太多。把米磨成粉後,還要攤在地上晾幾天,打打地氣,母親說這樣米粉更潤更滑。

到了年廿八,就該熬糖漿了、洗餅模了。糖漿可以用黃糖也可以用白糖熬,而母親總是喜歡用黃糖,因為黃糖比白糖更便宜一點。等我們長大了,家裡經濟寬裕了,母親便將黃糖換成了白糖,這樣打出來的餅更白了,也更甜了。熬糖漿是個技術活,水不能放太多,也不能放太少,水放多了形不成糖絲,水放得少了糖容易糊,待糖水熬到抽成糖絲就可以了。母親熬糖漿的時候,我們便從櫥櫃最底下一層翻出餅模來清洗、晾乾。餅模有各種造型,有雞、鴨、魚等形狀,最常見的便是圓形,餅模的花印圖案也是多種多樣,有、福、祿、壽、喜等文字,也有龍、鳳、獅、虎、花、鳥等圖案。

年廿九是打餅的日子,打餅往往在晚上進行,因為白天大家或是忙著農活,或是都忙著搞衛生、貼對聯等。到了晚上,全家人便圍在飯桌前,開始打餅了。母親將米粉和糖漿和好,這也叫搓粉,搓粉是打餅最重要的工序,這當然得由母親來擔當了。糖漿和米粉的比例很講究,糖漿多了,搓出來的粉太甜太軟,糖漿少了,搓出來的粉太乾,無法擠壓成型。母親說粉搓到鬆軟,堆成小山餅粉會蠕動,便可以了。這時候她就將餅粉填進餅模裡,再把餅模一層一層的疊加起來,有米升在餅模上來回軋實,然後用刀削平表面,交給我們完成下一道工序。我們則拿著湯匙,在湯匙底下沾點花生油,在餅模上來回打磨。磨得光滑了,再用一個空餅模敲打幾下,一個成型的米餅便跳出來,落在簸箕上了。等滿了一簸箕,就可以拿去蒸了。蒸熟了,再用鐺焙一下,米餅就做成了。

整個打米餅過程,伴隨著一家人的歡聲笑語與陣陣打餅聲,饞嘴的我們,偶爾也會偷吃沒有蒸煮過的米餅,不過很鬆軟,沒有蒸焙過的米餅那麼香韌。半袋餅粉,往往要半夜才打完,年幼的我們,經不住煎熬,在旁邊睡著了,所有的工序,便由兄長和父母完成。也有左鄰右舍先打完的,便相邀到各自家幫忙,此時此起彼伏的邦邦打餅聲,便溜進入我的夢鄉。

第二天醒來,米餅已經打完了,母親留足了米餅走訪親戚,剩下的便平均分給一家人,各自留著自己的那一份,吃多少,什麼時候吃,由自己掌握。對於收藏米餅,我們總有自己的那一套,有的收在抽屜裡,有的收在衣櫃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然而,嘴饞的我們,還沒幾天就把餅吃完了。當然,親戚朋友互贈得來的米餅,也是我們春節期間的談資,今年哪家的餅加了花生,哪家的餅加了芝麻,特別好吃……春節過後,母親便帶著我們上山鋤地,開始新一年的耕作。正是春困和青黃不接的時候,還沒鋤完一小塊地,我們便疲軟下來了,這時候,不知道母親從哪裡拿出幾個米餅來,分給大家。咬上一口,綿甜悠長,口齒生香,骨子裡便充滿了力量。

後來,村裡逐漸有人到市場上買餅乾,代替了自家打的米餅,打餅的人家越來越少,走訪親戚也不再用米餅了。起初,我家還堅持每年都打餅,到後來不知怎麼的就停了下來,千家萬戶打餅忙的景象,就再也看不到了。父親卻老是念叨,還是米餅好吃,還是米餅好吃……我也常常想,什麼時候我們兄弟姐妹再和母親打一回米餅呢?然而,母親的年紀越來越大,這幾年血壓也高了起來,做了白內障手術,眼睛也不好使了,我知道,母親再也打不了米餅了。而手打米餅這個傳統,也隨著母親而漸漸老了,那陣陣打餅聲,也只有夢裡才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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