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北漂的故事

剛子本名叫做”君玉“,家人取名意為“言實君子,溫其如玉”之意,本來挺有意思的名字,但他總嫌棄這名字太女性化而且在他看來很拗嘴,沒一點陽剛之氣,後來在自己取網絡名叫做“剛子”,這樣”剛子”、“剛哥”叫開了,原來的名字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了。

剛子實際上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北漂,他2004年來到北京時都三十好幾了。剛子本來就是一個骨子裡很要強的人。在老家單位裡雖然混的不錯,還是單位的一個小領導,但醉生夢死渾渾噩噩的日子對剛子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折磨。所以他毅然辭去公職,用自己所長,開了一家加工廠。雖說沒有掙到大錢,但生意也是做的風生水起,在那時人人都削尖了腦袋轉正式工的年代,剛子的辭職下海的決定不可謂不另類。

隨著競爭壓力越來越大,代加工單位的利潤已經是越來越少,到後來反而賠了不少錢。他毅然決然的變買了所有設備,並且來北京前把老家的房子也賣掉了,和老婆孩子一起來到了北京。準備在北京這個仰慕已久的大城市放手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

來北京的第二年,那時北京房價正在像火箭一樣蹭蹭上漲。剛子就借錢在大紅門南頂村附近買了一套兩居室。雖說四五十萬對有錢人來說算不上多少,但對剛子一家人來說也是天文數字,幾乎傾其所有,又從他老婆妹妹那裡借了不少錢在北京安居下來。那時的剛子沒有過著那種飄忽不定的生活,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北漂。

由於剛來北京,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手裡也沒有多少本錢,再加上之前在老家失敗的經歷,他老婆家裡人死活不同意剛子再去做生意,只想讓他找個地方踏踏實實上班。因為沒有太多的生活壓力,畢竟有了自己的住所,不用去擔心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小日子也會過得很安逸。

就這樣剛子在他小姨子朋友那裡找了一份工作,過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慾望,夢想自己會有出人頭地,衣錦還鄉的那一天,剛子也不例外。在單位的第三年,由於剛子能力強,很快升為單位的項目經理,單位所有在外施工的大小事項,都是剛子在外忙活。所以一有工程,基本有時會在外地待上好幾個月。

埃克哈特·託利(Eckhart Tolle)說過:當你失去了內心的平靜,便失去了自己。當你失去了自己,世界也會把你遺忘。

見慣了光怪陸離世界的剛子,又一次迷失了自己。

按部就班的生活使剛子的心又不安分起來,剛子在一個客戶那裡學會了網絡賭博……

一入賭門深似海,南牆撞倒不悔改,債臺高築夢方醒,家人親情已不在。

對於求名逐利,叔本華說:‘與其說有益,倒不如說更多的是擾亂了我們內心的平靜,損害了我們的幸福’。如大家想的那樣,賭博沒有公平的,所有還做著在賭博遊戲裡發家致富的賭徒中,剛子沒有幸免,一晚上輸掉近七十萬。

忍受著各種各樣的煎熬,面對不斷催債的壓力,剛子選擇了自己去承受自己所造成的一切,沒跟家裡人說過一次,也沒有跟家人要過一分錢。長期的壓力導致了對家人的忽視,家人也感受到了剛子的變化。

人過五十知天命,馬上就要五十了,可現在剛子依然為賭博欠下的債務在奔波勞碌,剛子感覺曾經擁有的輝煌好像離他愈來愈遠。心裡能承受的壓力已經接近崩潰邊緣,雖然不時的安慰鼓勵自己,會好的會好的,但總是看不到希望在哪?

想當年背井離鄉來到北京,有美滿的家庭,有好的工作有屬於自己的寬敞的住房,是讓好多人羨慕的有出息的人。可現在面對困境,剛子一臉茫然。

2015年,由於剛子的小姨子名下有一套房子,出於限購令的限制,要用他老婆的名字在北京買套大房子,把剛子那套房子賣掉。可又怕剛子好賭的性格把房子輸掉,他老婆在其家人的慫恿下商量跟剛子提出了離婚。實際上就是現在說的假離婚,辦理真的離婚證,兩口子還在一起生活。但離婚後買的登記在老婆名下的房子就跟剛子沒一毛錢的關係了。

當時剛子沒說一句話,很快就跟他老婆回老家離了婚,剛子什麼也沒要,淨身出戶。雖然此時他北京的房子價格已經到了三四百萬,雖然此時剛子的債務還有幾十萬。

這時剛子反而輕鬆了許多,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結婚快二十年的夫妻都這樣算計,人跟人之間哪有真的情誼!拿著各自的離婚證書,他老婆心情是很複雜的,雖然說剛子好賭,但剛子對家庭對孩子還是算合格的,老婆含淚跟剛子說:等老了,我們回老家買一所房子,落葉歸根好嗎?剛子只是冷笑一下,沒有說一句話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離了婚的剛子沒有回家去看望一下老母親,在回北京的路上,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告訴母親在出差的路上,讓母親不要擔心。

倒不是怕母親罵他,本來剛子哥仨從小被父親母親是罵大的,主要是怕母親知道自己離婚的事情,在母親眼裡,孩子的任何事都是瞞不住的,怕看到母親孤獨傷心的樣子。在父母眼裡,剛子一直是那個聽話懂事而且有擔當有出息的孩子。

從父親去世後,哥哥和弟弟在家裡能隨時照顧到老母親,所以家裡的所有開銷剛子一個人承擔下來,每年郵寄給母親的錢足夠母親在家裡的開銷,雖然他知道母親不捨得花錢,郵寄給母親的錢老人家都攢了下來,但他還是每年都會給母親錢,讓老人家知道兒子在北京挺好,讓老人家不要擔心。他一個人默默地又來到了北京,面帶微笑,心裡卻五味雜陳。

造成現在這個局面,怨不得別人,誰讓自己憑著好端端日子不過,非得去沾染賭博呢?現在挺好,妻離子散,一身輕鬆,剛子苦笑輕嘆了一聲,嘆息聲中卻有著十二分的不甘心。

那以後怎麼辦?

剛子也曾想過討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最起碼能分得一二百萬的財產,可剛子假牛逼和倔強的性格又不允許他這樣做,罷了罷了,就這樣吧,人過一世,總要歸於塵土,仔細想想,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離了也好,大家都高興就好,本人受點委屈受點磨難又算得了什麼,一切的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總歸會隨風而逝!

這樣剛子也就真正的成為了一名居無定所的老北漂……

那時手裡僅還剩四百塊錢,怎麼在北京生活?首先要解決的是吃住問題。拿著手機,剛子漫無目的的翻看著,一種莫名的悲哀又瀰漫了心頭,看著通訊錄的一串串電話號碼,剛子發現這麼多年的北京生活,剛子竟然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

漫無目的的走在燈火輝煌的街道,這時已經是北京的秋天,燈光打在身上都感覺到一陣陣的涼。一直涼到腳底!

這已經是回到北京後第三天住在麥當勞了。身上的衣服已經有點髒了,想想以前衣著光鮮的樣子,這是剛子最不能忍受的。回老家離婚時剛子沒帶出來一點衣物。從民政局出來時剛子跟他老婆準確的應該是他的前妻說了,他的所有東西都不要了,給他扔掉就行了。一切都回不去了,這個假牛逼到窮死也要裝下去,絕不會去搖頭乞憐任何人!

一夜沒睡,剛子紅著眼睛看了看麥當勞裡橫七豎八還在熟睡的人,剛子自嘲的笑了,是啊,生活還是要繼續,看看周圍形形色色忙碌的人,剛子心裡平靜了許多,現實中還有這麼多跟自己境遇相同甚至趕不上他的人,畢竟我剛子曾經風光過。大不了去打工賣力氣,既然想死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好好地活著!人能活著就有希望。

該放下的都放下了,剛子心裡反而靜如止水。重新把通訊錄又認真的看了一遍,但除了失望還是失望,能幫助他的人他卻不想聯繫,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他現在有多窘迫。罷了罷了,不去想這些了,先填飽肚子太說吧!捏著手裡僅剩下的一百多塊錢,到方莊金鼎軒美美地吃了一頓早餐。

世上有好多事情總是這麼湊巧,好像是老天特意安排好了一樣。在地鐵裡剛子碰見了他今後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小果。小果是正經八百的北京人,但在剛子看來她安靜地一點不像北京人,跟剛子原來的家離得並不遠。剛子跟小果是在一次小區群裡朋友聚餐的時候認識的,並且剛子有一次幫助小果一次忙(雖說那次的幫忙對剛子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小果一直對剛子心懷感激)

看到剛子小果有點意外,問剛子要去哪裡?剛子只能苦笑一聲:哥哥現在四海為家了。在小果的不斷追問下,剛子才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境遇跟小果說了。

小果當時也沒說什麼,就各自分開了。

下午的時候,剛子還在為生計絞盡腦汁的時候,接到了小果的電話,讓剛子跟她一起去大興辦點事。反正閒著也沒事,剛子欣然答應了。

在路上,小果問剛子今後怎麼打算?剛子本來就一腦子漿糊呢,哪裡知道還有什麼打算?小果跟剛子說她有個主意不知剛子會不會同意?小果她媽媽住在大興狼垡,平素里老太太喜歡打麻將,老太太有一個很要好的姐們由於年紀大了,所以家裡有麻將館要轉讓,並且有營業執照,因為那裡以前是城鄉結合部,所以外地人比較多,閒散人員也多,所以閒著沒事打麻將的人也很多,她建議剛子接手這間棋牌室,投資也不多,最起碼能暫時有個安身之所,生意假如好的的話還能有點收入以解決目前的困境。

就這樣,拿著從小果手裡借來的幾萬塊錢,剛子就在大興狼垡開起了棋牌室。由於剛子為人比較豪爽,不太斤斤計較,所以人也就越來越多,從剛開始第一年的三張麻將桌,到後來第三年的二十多張麻將桌,剛子的棋牌室在狼垡屬於最火的棋牌室。

凡是沾著賭博就有貓膩,剛子棋牌室也不例外。隨著玩牌的人越來越多,耍老千的人就聞風而動,紛紛的通過各種方式往棋牌室滲透。

在社會上,區分有白道的,黑道的,還有混藍道的。所謂藍道,就是整日裡衣著光鮮靚麗,脖子上大金鍊子,手腕上小金錶,胳膊夾著小皮包,抽著中華,嘴裡永遠談的都是好幾百萬的工程,實際上他們都是整日裡以賭博為生,到處設局騙取他人錢財的一幫寄生蟲。他們行騙的手段各種各樣,甚至讓人瞠目結舌!剛子從開棋牌室後才真正見識了什麼是藍道。

一般除了用程序麻將機作弊外還有以下幾種作弊方式:

1. 打合夥麻將。他們去棋牌室永遠不是一起去,都是三三兩兩先後進去,先玩小一點的,混個臉熟,慢慢的跟打牌的人熟悉了,打夥牌的兩個人就坐到一起了,通過給對方喂牌,桌子下面送牌,或者利用上牌的機會快速把對方胡的牌送上讓同夥自摸。曾經有一次三個人趁剛子不在的時候玩五塊的小麻將一晚上贏了一萬多。

2 袖牌。這種老千比較隱蔽,一個人玩就可以贏三家。他們打麻將的時候永遠都是穿著長袖衣服,袖子裡永遠會藏著一張牌,而且摸牌的時候手特快,會從牌桌上把自己需要的牌偷回去,在其他三家輸的頭暈目眩的時候誰也不會注意。

3 專用的耍千服裝。這種衣服跟平時穿的衣服看起來並無兩樣,但衣服裡機關重重,可以藏撲克牌麻將牌,想換牌的時候,牌會通過機關的彈簧把牌彈出。但基本這種耍千方式很少用了,除非玩牌的其他人不是傻子就是二百五。

4 記號牌。牌的背面塗有專用藥水,通過專用眼鏡可以把牌看的一清二楚。撲克牌麻將牌都可以用這種方法。他們先是在棋牌室正常的玩耍,有輸有贏,讓人失去警惕。然後有機會就偷偷的把牌換掉。然後再提議其他玩家玩的大一點。曾經有一夥人在下半夜趁都熟睡的時候揹著一大包麻將牌去剛子家換記號牌。結果被剛子家安裝的攝像頭拍下來,沒有成功。

5 芯片牌。這種牌屬於高級一點的了。耍千的幾個人耳朵裡帶著蜂窩耳機,外觀上看不出一點異常。桌子上放一部手機,手機外形跟平時用的手機沒有什麼區別,當芯片牌經過手機上方時,耳機裡就會準確的報出什麼牌。

6 現在又出了一種斷子絕孫的方式賭博就是利用賭博粉。只要是你家裡有點錢又偏好賭博,這幫人就會盯上你,找一個人慢慢的跟你套近乎稱兄道弟,拉你去吃喝,唱歌跳舞不亦樂乎,而且平時玩的時候也會讓你贏多輸少,等你放鬆警惕了,他們會在恰當的時候在你酒或者飲料裡放上賭博粉,各位不明白賭博粉是什麼可以上網查一下,喝了這種飲料,你就是有萬貫家財也會讓你一無所有。做這種局很費時間,這幫人甚至會籌劃半年甚至一年時間讓你上套。

開了三年棋牌室,剛子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耍千方式,也在不防備的時候吃了好多虧。更看到了好多輸的一無所有,欠下好多錢的賭徒。附近的好多拆遷戶賭博把房子都輸掉了。剛子認識的小北京就是因為賭博外面欠了近二百萬,已經有三年沒回家了,妻子跟他也離了婚,女兒也四五年沒見著他了,甚至連個電話都不敢打。

但只要是賭博,總是防不勝防,終於有一天一夥人又想做局騙錢,被剛子識破,拿刀砍了人,被拘留七天。

出來後,剛子的棋牌室也黃了,雖然大家對剛子的人品很稱讚,但畢竟出了事,都怕玩牌時被人舉報,慢慢的人就少了。

再後來剛子把所有的麻將桌砸了稀巴爛,外面別人欠他的債務也沒心情討要了,就租了一輛車跑滴滴去了。

從衣食無憂到一無所有,從北京三環混到北京五環外,對漂在北京的人來說,剛子的經歷不僅僅是一種悲哀,也是一個很好的引以為鑑的反面教材。

項羽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

可以說,剛子以及其他很多在北京拼搏的人所做的一切努力和遭受的一切罪孽,都是為了能享受‘衣錦還鄉’的榮耀,都是為了能體驗人人仰視的快樂。為了這個目標,好多人想另闢捷徑,反而不小心掉進深淵。

當然,好多好多漂在北京的剛子們生活還在繼續,雖然各不相同,但北京這座有著歷史文化底蘊的城市對於他們來說,不僅僅是包容,更多的是對北京的公平、公正、自由的一種認同,他們已經習慣了這座城市給他們帶來的所有酸甜苦辣,習慣了緊張忙碌的生活,也一同經歷著這座城市的日新月異的變化。故土,反而在他們印象中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

致敬所有漂在北京,繼續努力奮鬥在北京的小剛子、老剛子們,因為他們知道,生活只要還在繼續,理想就永遠不會泯滅!所以對漂在北京的所有努力的人來說,故事的結局永遠是美好的!

一個老北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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