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林修竹 | 禁止轉載
1
秦紅燕穿了一件紅裙子。那紅色應該近似一種棗紅,到底是酸棗紅還是冬棗紅,李徵想了許久還是不能確定。
因為這兩種色還是有點區別的,酸棗的紅就是通體透紅,這時的酸棗吃著才是脆的,而冬棗要長成那樣就是老了,吃著口感就有點澀了,像火候大了的紅燒肉。
李徵只記得那紅色很勾人,不會太過狂野,又多少沾點沉悶,可這並不妨礙它勾人,尤其是裹著那雙白腿後很勾男人,想盯住它仔細看個究竟。
這個究竟對李徵來說,就是它究竟是酸棗紅還是冬棗紅,要不還能是蘋果棗紅嗎?可蘋果棗又完全不是秦紅燕這個味道,李徵又想到了其他幾種紅色,比如油漆紅、鞭炮紅、血液紅,甚至想到了工地老趙尿道發炎後的尿液紅。
李徵一想到老趙,就又想到幹了一輩子苦力的父親老李,覺得天下幹苦力的人最可憐。老趙犯病時剛來工地幾天,人還沒認全,錢沒掙到炎症先到了。
老趙開始只說他那塊有點癢,接著越癢越厲害,幹活時得空就會用手撓,越撓就越癢。
第二天,老趙就說有點疼了,可脫了褲子看那裡很正常,既然看不出毛病就沒事,直到老趙尿出一泡血,要說是血液,黏度會比那高點,可要說是尿液,那顏色卻是紅的。
工友這才給領導報告,幾個人連忙開車把老趙送到醫院。檢查完,老趙不僅尿道發炎,還有個尿道結石的病。
醫生說要住院手術,老趙死活不願意,鬧著出了院後還想到工地幹活,可領導不同意,說檢查前後花了一千多,老趙的工資才七百多,多出的幾百塊就當是補貼了,又給老趙買好火車票,開車把他送到車站,叫他趕緊回家。
老趙沒回去,退了車票,又去立交橋底下等活,可他沒手藝,等來等去只有一天四五十塊的活,都是些打掃衛生的女人活。
老趙實在沒辦法,身上只有退票得來的一百多塊錢,在橋下睡了兩晚,就想起來給李徵打電話,就說了一句話——他得掙錢。
李徵心軟,不會拒絕人,也是覺得老趙可憐,答應幫老趙留意。正好另一個工地缺個看門的,那裡活也快乾完了,沒有啥重要東西,還剩一點零碎活,第二天就介紹老趙去了。
想到這兒,李徵露出一陣苦笑,不知老趙現時咋樣了?
想完老趙,注意力才又回到秦紅燕身上,聽見那雙高跟鞋不停“蹬蹬”地響,又記起那鞋的顏色好像也是一種紅色,但紅得有點發黑,要說是鐵鏽紅,也是那種劣質鐵扔了幾十年沒人瞅一眼的鏽紅,李徵開始覺得秦紅燕也不容易了。
秦紅燕先上了樓,回頭看一眼,也不說話,意思好像是讓後面的男人快點。
李徵就慢跑兩步,剛踩上那樓梯,鐵架子“咚”地響了一聲,不遠處的狗開始狂叫,嚇得他一時不敢動彈,等狗閉了嘴,他才慢慢一步一步挪上去,像一隻偷魚吃的貓,左顧右盼地跟著秦紅燕進了屋。
屋裡光線很暗,秦紅燕只開了床頭燈,燈頭小,燈泡也小,照出的光亮也是屎黃色的,可就這點光亮,也能看出屋裡的髒亂。
衛生間傳來一股惡臭,等秦紅燕關上那門,臭味才被稍稍擋住一點,地上胡亂扔著幾個塑料袋,不知裡面裝了啥,還有幾團用過的衛生紙,椅背上搭著一件文胸和好幾雙絲襪。
桌子上有半杯水,還冒著熱氣,旁邊是條女式內褲,隨意攤在桌上。床上卻很乾淨,床單鋪得很整齊,被子也疊起來放在一邊,枕套像是剛換的,還能聞見洗衣粉的味道,這也可能是房間裡唯一的香味來源。
李徵站在門口,沒再往裡走一步,也不知下來該作何舉動。秦紅燕很自在,坐下喝完那半杯水,見李徵在看地上的垃圾,就起身拿起掃把收拾了一下,然後招呼李徵坐下。
秦紅燕點著一根菸,轉身進了衛生間,開門那一瞬間,那股臭味又衝了出來,李徵想遮鼻子,怕被笑話就忍住了,好在秦紅燕進去後及時關了門,李徵就去床上坐下,聞見洗衣粉味才舒服一點。
李徵有點後悔了,不該跟秦紅燕到這裡來,沒想到環境這麼差,就更覺得秦紅燕不容易了。想到人人都不容易,李徵就又想到了老趙,覺得有時間了該去看看老趙,老家在一個市裡,也算是個老鄉。
另外,老趙沒辦法時能想到他,也是相信他的為人,這年頭認識幾天的人能相信你,也很難得了。
秦紅燕出來時,已經脫了精光,懷裡抱著褪下的衣服遮住了要緊部位,直直地走到李徵面前站定。
李徵這下才有機會仔細看看秦紅燕的長相,她的髮質很好,又黑又粗,應該還抹了香水,混著屋裡的氣味一鼻子聞下去,有股濃重的幽默感,可惜鼻子有點塌,尤其那鼻尖塌的厲害,由高到低形成一道弧線,一直過度到臉龐,就像汽車的掀背造型,看起來反倒別有風情。
秦紅燕見李徵盯著自己看,不看男人最感興趣的地方,一直看頭髮和臉,忍不住“咯咯”笑出了聲,緊挨著李徵坐下,放下懷裡的衣服,說:“你還不脫?”
又問:“想不想包夜?”
2
老趙不光尿血,右腿膝蓋有風溼,左腳後跟還有骨刺,每走一步路兩條腿都疼。而且老趙心裡也有病,到底是啥病,一兩句話真說不清。
反正可以用一句話總結,就是掙不來大錢心裡著急,可掙點小錢又總不夠用,就算賣力幹幾個月攢點錢,心裡也還是沒勁,不是沒幹勁繼續幹活,而是沒心勁暢想美好生活。
啥樣的生活才算美好?老趙的標準並不高,一天能掙點錢,要掙多少他的心也不狠,夠一家人吃喝後還能餘一點,再就是人能高興一點,後面也就再沒啥了。
一天要能掙個三五百,他老趙也就不用嘆氣了,想到這兒,老趙又嘆了口氣,看幾眼屋頂,覺得這活動房挺有意思,尤其那根撐著屋頂的鋼樑,它就得一直焊在那兒,除非哪天被人拆下來。
老趙想得快瞌睡時,手機響了,迷迷糊糊間接了起來,對面說話很著急,剛開始就說:“你還有心情睡覺?不看啥時候了!”
已經過凌晨了,早就該睡覺了。老趙聽出來是兒子打來電話,這才坐起來,問:“咋了嗎?”
小趙:“給我打點錢。”
老趙:“還沒發工資。”
小趙:“那咋辦?我吃飯都沒錢了。”
老趙:“你再想想辦法。”
小趙:“想啥辦法,你就是辦法。”
老趙直接掛了電話,這下更睡不著了,睡不著不是他不困不想睡,而是又得接著嘆氣想睡卻睡不著。這一嘆氣天就快亮了,好在工地開工比較早,工人不到六點就來開工了。
老趙也就不睡了,出了門站在那兒看人家往裡走,見賣早點的老孔正忙著,就過去坐在小凳上,點一根菸,再嘆一口氣。
等老孔閒下來,工人都進得差不多了。這本來就是小工地,剩的也是一點小活,也就幾十個工人,老孔每天賣的早點,加上賣給路過的人,總共不過一百多份。
即便這樣算下來,老孔也比老趙掙得多,而且老孔早上賣完早點,接下來還要去一家麵館上班,等於是掙兩份工資。老孔也屬於話不多的,忙完才看見老趙,也過來坐下,又遞給老趙一根菸點上,老孔抽得心滿意足,老趙還是邊抽邊嘆氣。
煙快抽完時,老趙問:“今天在這歇不歇?”
老孔搖手:“今兒上班早,改天。”
老趙又問:“賣得咋樣?”
老孔還是搖手:“老樣子。”
老孔收拾完攤子要走時,扔給老趙一盒奶,笑了笑沒再說話。老趙等老孔走遠了才拿起來準備喝,看了一眼保質期,後天就過期了。
剛要插進管子喝,手機又響了,還是小趙打來的,接吧又得嘆氣,不接還是嘆氣,老趙還是接了,小趙更急了:“你倒是別接啊!”
老趙:“有事說事!”
小趙:“公安局打電話說我姐被抓了,要交罰款才放人。”
老趙:“咋了嗎就抓人?”
小趙:“我咋知道?我又不是公安局。”
又問他爹:“咋辦?”
老趙:“我也不是公安局!”
又說:“你能不能別總拿你姐說事。”
3
秦紅燕談了個朋友,姓啥叫啥她沒說,高低胖瘦也沒說,就只說她談了個朋友。
秦紅燕在東郊,她那朋友在西郊一個電子廠上班,那是個國慶節都敢不放假的地方,所以兩人平時不太見面,平時就在網上聊天,葷的素的都聊,這就算有了感情聯絡。就算兩人難得見了面,也是胡亂逛一天隨便買點東西,極少數情況會開個房耍一耍。
秦紅燕對這種耍又愛又恨,因為他們那個耍完全是男人在耍女人,而且是全方位地耍,所以她有時怕跟那朋友見面。
事情一旦過了限度就成了折騰,所以本來很歡愉的耍就被秦紅燕說成了折騰,折騰得她第二天走路腿上沒勁,連公交都不想坐,只能打出租回去。
李徵聽到這裡笑了笑,從床上下來,穿上褲子後點一根菸,再看一眼玩手機的秦紅燕,轉身就要出門。秦紅燕叫住他,問:“就走了?”
李徵:“得走啊,再不走就按包夜算了。”
秦紅燕笑笑,笑完重新躺下,揮揮手,意思是讓李徵要走就趕緊走。男人受不了這種氣,秦紅燕那表情和動作好像在說他堂堂一個幹工地的,還掏不起過夜費,李徵就又脫了褲子,上床再次爬到秦紅燕身上。
床墊開始“吱吱”響,還沒進入正題,一個手機開始響,床墊就不響了,過一會秦紅燕就說:“你的手機。”
李徵抓過手機靜了音,床墊重新響起來,手機又開始震動了,這下兩人都沒了興致,李徵才接了電話問:“啥事?大中午的!”
對面說:“老趙住院了,你去看看。”
李徵:“你說清楚點。”
對面急了:“就在工地附近那個醫院,馬上去!”
掛了電話,李徵才覺得那聲音聽著像工頭老柳,連忙翻起身穿衣服,出門時給秦紅燕按過夜費留的錢。
老趙不是又尿血了,這次是先拉稀,接著開始吐,先把吃的飯吐完,又吐了一地黑色的膽汁胃液。
那些穢物攤在地上,聞得正常人也想吐,老趙吐得快昏迷了。李徵趕到時,醫生剛給老趙洗完胃,錢是幾個工人湊的,李徵把錢給了工人,就去找醫生了解情況,才知道老趙是食物中毒。
李徵又跑去問剛醒的老趙吃了啥,老趙說就在大灶上吃的飯。
李徵一下急了:“這他媽肯定不對啊,幾十號人都在大灶吃的,就把你給吃吐了!”
這時,就有工人說老趙倒是常吃老孔給他的東西,李徵還是一陣懵,又問工人老孔是誰,這下事情慢慢縷清了。狗日的老孔賺了工地的錢,還弄得李徵和幾個工人大半夜不能睡覺伺候著老趙。
李徵暫時走不了,剛在老趙旁邊坐下,老趙又說起小趙給他打電話說的事,想問李徵有沒有門路,幫忙打聽一下女兒是不是真被警察逮了。
李徵心情也是很不好,不耐煩地說了一句:“老趙,你能不能少惹點事!”
4
李徵去接秦紅燕時,特意開了工頭老柳的新車,他不知道為啥要裝個逼,也不知道秦紅燕為啥非要他去接。
到了地方,才知道秦紅燕在派出所等他,再一看秦紅燕臉被打花了,衣服也像是被扯過,連忙先叫她上了車。李徵不好問緣由,先把車開走遠離派出所,心裡卻已猜想了好幾個版本,秦紅燕可能是被搶劫了,或者幹活時價錢沒談好起了衝突,總之不會是啥好事。
李徵正要往深處想,老趙打來電話,第一句就問:“李工,你在哪兒?”
李徵苦笑,頭一次有人把自己叫“李工”,他知道老趙的心思,那個工地的活快完了,老趙想再找個活幹,可他又是尿血又是中毒,誰還敢僱他幹活。可知道歸知道,話不能說得太難聽,就哄老趙說:“在外地,這一段都回不去。”
老趙有點急:“遠不遠?得多久回來?”
又問:“你看那邊工地缺人不?”
李徵又是一陣苦笑:“我是來驗收的。”
老趙更急了:“那咋辦?”
李徵:“等我回去再說吧。”
秦紅燕原來住在別處,不是李徵去過的那間黑屋子,在一處老小區另租了個小套間。屋裡該有的都有,陽臺還擺著幾盆花,跟那個黑屋完全是兩個地方。
秦紅燕剛回去就坐下往臉上抹藥,拿著鏡子來回抹,一遍完了又來一遍,可淤青是遮不住的,腮幫子還是腫得很大,一下就沒一點風情了。
李徵想問,還是不敢問,想幫秦紅燕抹藥,又覺得那樣太親密,倆人的關係遠遠沒到那一步。這時秦紅燕開了口:“謝謝你去接我,身上沒一分錢了,也只想到了你。”
李徵笑笑,他從沒覺得自己還能給人可靠的印象,尤其是離婚時被前妻罵成沒責任心的男人,他也覺得自己有點太“灑脫”。
可現在有點不太一樣了,先是老趙又是秦紅燕,有了事能想到自己,這感覺還不錯。可他又想這不全是好事,還是拿老趙舉例子,想到老趙他又想嘆氣,真不能怪老趙事情多,他不是故意惹那麼多事出來。
秦紅燕就說了那麼一句,沒有繼續說的意思,抹好了藥,開始翻手機裡的照片。李徵靠近了一點,偷偷瞅了一眼,卻看到那張照片裡有老趙,心裡突然“咯噔”一下,心跳開始加速。
秦紅燕盯著那張照片看,慢慢露出了笑容,轉頭指著老趙對李徵說:“這是我爸。”
5
老趙結過兩次婚,第一個媳婦出車禍不在了,留下個兒子就是小趙;第二次結婚是上門女婿,對方有個女兒,就是秦紅燕。
老趙和老秦屬於搭伴過日子,談不上有感情,平時沒多少話,可兩個孩子能耍到一塊,小趙總跟著秦紅燕到處跑,把秦紅燕叫姐,叫姐叫順了嘴,也就跟親姐弟差不了多少。
秦紅燕跟她娘老秦並不親,一來秦紅燕沒遺傳老秦的大臉盤,也沒遺傳她爹老周的黑皮膚,出落得很水靈,讓人懷疑秦紅燕不是老周老秦親生的。
二來老秦覺得秦紅燕是她成寡婦的原因,因為秦紅燕纏著大人要買新衣服,家裡拿不出錢老周就去偷電纜,被人發現後老周失手把人打死了,判了個無期。老周在監獄還不老實又傷了人,這下再想出來就不太容易了。
所以秦紅燕跟老趙父子兩個親,不抗拒小趙叫她姐,有事也愛跟老趙說。秦紅燕初中畢業後老秦就不讓她讀書了,老趙不同意,可這事他做不了主,為了哄秦紅燕高興帶她買了兩身衣服。
秦紅燕後來出去打工,掙了第一份工資後沒給她娘老秦打錢,給老趙打了五百塊,還發了條短信:爸,這錢給小弟讀書用。可小趙不學好,越長大越壞,為要錢經常編瞎話,還經常拿他姐秦紅燕說事。
這也是老趙出來找秦紅燕的原因,秦紅燕好久沒消息後,老秦並不急每天該幹啥幹啥。老趙覺得那女子不容易,雖然不是親生的可卻有感情,想著燕子肯定是有事了,要不怎麼也得給家裡打個電話,而且一個女娃在外面沒個依靠,總讓人放心不下。
可老趙沒出過遠門,先找同去打工的人打聽,都說再沒見過,也不知道秦紅燕後來去了哪裡,問了十幾個,才聽一個人說在省城見過秦紅燕,可只是見了一面不能確定那就是秦紅燕,也沒跟她說上話。
那也是老趙知道的關於秦紅燕的所有消息了,也算他心病的一大部分,燕子是好姑娘,不能為那點矛盾走上歪路。老趙越想燕子的事,心裡越不得勁,開始覺得再想下去怕是條死路,這時有人“咚咚”敲了門。
李徵也不知道為啥要去找老趙,走到大門口,還是沒想清楚,門開後看見老趙,他想可能是因為秦紅燕吧。老趙穿了一套大紅內衣,衝李徵笑笑,趕緊請他進去,忙著燒水泡茶,李徵就說晚上不喝茶,就是正好路過來看看,坐一會就走了。
老趙:“李工啥時候回來的?”
李徵:“有點緊事,明後天就得走。”
又問老趙:“今年本命?”
老趙憨憨笑完,趕緊問要緊事:“那我這事?工人都走了,我還沒地方去。”
李徵:“這我做不了主。”
李徵掏出一疊錢,遞給老趙,說:“天冷了,工地都快停了,這錢是發到月底的,但你隨時可以走。”
繼續說:“你的事明年開了春再看,好吧。”
李徵差點就問了老趙秦紅燕的事,可看見老趙點錢的樣子,他就不準備開口了。老趙把每一張錢都舉到燈底下照照,確定那是真錢後,又往指頭上吐口唾沫再抽出一張重複一次。
李徵就又想到了他爹老李,老李也是那樣點錢,李徵心裡又是一顫,要是老李知道自己在外面胡亂耍,估計能氣得再犯一次心臟病。
老趙那晚睡得心滿意足,正做著夢呢,快十二點了又接到兒子電話,小趙說話還是很急躁:“你接電話能不能快點?”
老趙:“睡下了。”
小趙:“倒是睡得早!”
接著說:“我姐回來了,讓我跟你說一聲別找了。”
又說:“我姐讓你也回來呢。”
老趙坐起來,把枕頭拿起來,捏了捏枕套下邊,確定那錢還在裡邊塞著,才說:“你跟你姐說我就快回去了。”
6
李徵最後一次去找秦紅燕,沒去那個不開燈的黑屋子,去了秦紅燕平時住的地方。李徵看見秦紅燕腫脹的臉,一下子大半興趣就沒了,可去都去了還是耍了一次。完事後李徵就要走,秦紅燕卻說想跟他喝點酒,說著話就拿了幾瓶啤酒過來,用嘴咬開一瓶遞給李徵。
秦紅燕剛喝半瓶話就開始多了,李徵並沒問,她主動說起前一段的事。秦紅燕那次是被一個嫖客打的,兩人完事後,人家說手機找不到了。
那房間本來就亂,晚上又不開燈,秦紅燕拿出自己手機要打過去,人家死活不願意說號碼。這下一時半會就說不清楚了,人家非說手機剛買幾天,還是好幾千塊錢的最新款,一口咬定秦紅燕偷了手機,要麼拿出來要麼就報警。
話再說下去就成了胡鬧,接著說秦紅燕可能專門就幹這個事,趁人不注意偷東西,一次要掙兩份錢。兩邊都叫了人過去,可嫖客先動了手,揪住秦紅燕頭髮開始打,秦紅燕也還了手,直到兩邊的人打到一起,這才有了派出所的事。
秦紅燕說著說著就哭了,用手抹了下眼淚,接著又笑了,說她知道自己不是正路人,可從來沒偷過東西,她爹就是因為偷東西才進去的。
說到了老周,接著就說起她娘老秦,說她娘嫌棄她,她想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想通,就又開始哭。說到老趙時秦紅燕才輕鬆了一點,又開始笑,這次像是真的在笑。
秦紅燕又繼續說她跟那個小孔也完了,開始罵男人都不是東西,沒有真正把女人當一回事的。總之,秦紅燕還跟李徵說了很多,邊喝邊說。
她早就不想幹了,可也不願意回去,回去就要受她娘老秦的氣,可這活不能幹一輩子,不回去還能去哪兒,這幾年倒是攢了點錢,回去看能不能做點小生意。
李徵一直聽著不答話,偶爾“嗯”一聲,等秦紅燕說到她被人騙著去陪酒後才幹了這行時,李徵打斷了她:“你也不容易!”
秦紅燕笑笑,抽出一根菸點上,把剩下的酒喝完,說:“誰容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那是秦紅燕對李徵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秦紅燕就瞌睡了,頭靠在李徵肩膀上。李徵出門要走時,把錢放在秦紅燕的枕頭旁邊,仔細看了看睡著的女子,想著要是不知道秦紅燕幹過那營生,可能就把她娶回家了。
李徵嘆口氣,差點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好好一個女子,咋就'淪落'到這一步了呢?”
可這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事了。至於那句話,李徵也想了想,好像很有深度,又好像秦紅燕只是隨口一說,順帶“諷刺”李徵只能去城中村洩慾。
秦紅燕應該是不幹了,李徵再去老地方耍沒見她,他也就再沒去過那種地方。雖然李徵也不太順,可該往前走了,這算是秦紅燕教給他的道理。
有一次路過老地方,李徵特意停下吃了頓飯,吃完從那條巷口路過。大白天從外頭望進去一片模糊,感覺就不像是啥好地方,路兩邊開著不少情趣商店,天還沒黑已經有在門口站著的女子了。
李徵沒往裡頭走,就看了幾眼,依依不捨地走開。前面十幾米遠是條大路,車來車往,旁邊綠化帶長著一長溜一串紅,紅得很內斂,自己開自己的花,並不想和旁邊的花爭豔。
李徵突然想起來秦紅燕穿過的那條裙子,確定了那顏色不是冬棗紅也不是酸棗紅,應該最接近一串紅了。(原題:《一串紅》,作者:林修竹。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