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的西藏遊|波波嫁人了,新郎不是濤子!
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光,我都以為波波會嫁給濤子,甚至絞盡腦汁苦苦思索為他們的孩子取了個土到爆的名字:波濤。
那一年,我們在各自的朝聖路上緩緩行走,不經意間在某個路口遇見,於是輕輕問候,相伴一程,然後在下一個路口,揮手道別。
但是,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濤子失聯的那天下午,波波急得要哭的樣子。就像,我這前半生最勇敢的模樣,只有你們知道。
<一>
遇見波波和濤子的時候,我的每隻腳底下都磨起了一個一塊錢硬幣大小的水泡。
我趿拉著一雙紅色的人字拖,剛剛有個小哥哥跟我說:你這個樣子,是到不了拉薩的!
在芒康,在川藏線和滇藏線交匯的那個丁字路口,我對波波和濤子的第一句話是:我走不動了,可以和你們一起搭車嗎?
一聊才知道,原來波波是個“老司機”,這個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曾經自己一個人徒搭過318國道。這次是帶著一米八多的濤子,辭了職,一起浪。
第一眼我就覺得,波波和濤子的關係應該不是他們口裡的“同事”、“朋友”那麼簡單,至少也是“郎有情”或“妾有意”佔一條。
走走停停,兩個多小時,我們三人才等來了第一輛願意停下的車,但車主只同意帶一個人走。毫無疑問,我就先走了。
短短的相遇,又匆匆說再見。如果這一段結伴而行到此便戛然而止,那我現在的回憶和感慨就毫無意義了。
還好,我們又遇到了,於是便擁有了一大把美好的過往。
當天,我們翻越了宗拉山、拉烏山、覺巴山、東達山四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大山,衝出了脾氣沖天的牛群,穿過了幾十公里正在修整的爛路,最終在一個叫邦達的小鎮子被迫駐足。因為邦達限行,過了晚八點車輛一律禁止通行。
所以,數不清的旅行者被阻困在這個巴掌大的小鎮上。又髒又亂的青旅裡,連一個床位都要100多。我站在大街上糾結著無所適從的時候,一個夜色中黝黑到只能看清楚兩個眼白的藏族漢子拉住我,非要我住他家,一個床位30塊錢。
我在這個到處都充斥著危險和恐懼的夜裡,撥通了波波的電話。好在他們也很快就到邦達,好在他們接受了我充分調研後的結果和建議,同意和我一起住進這家房間裡、廁所裡、甚至床單上都滿是犛牛味道的藏民家裡。
其實,所有計劃好的旅程,都比不上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精彩。
<二>
早上起床後,我和波波做了個決定:一起去拉粑粑。
結伴如廁,女生之間總是有這樣奇怪的小癖好,而這通常也成為檢驗兩個女生關係親疏的不二法門。
這家藏族的小洋樓與我們常見的樓房外觀上很像,一層用來儲物,或者存放騎行者的自行車,二三層是住客的房間,臥室、客廳裡都擺放著床,看來這家藏民早就賺起了遊客的錢。不過住在客廳實在有點尷尬,沒有門,甚至連簾子都沒有。我們住下後,旁邊房間裡突然跑出來一個尿急的男孩,渾身上下只穿著一條內褲,見客廳有人,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回房間。
最奇葩的就是衛生間。剛住下時,我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後來一問,原來衛生間懸掛在一層和二層中間樓梯外邊的位置。真的是懸掛,打開那個小門,外邊是幾道木頭搭成的“違章建築”,如廁的人蹲在兩塊木板之間。XX會直接掉在三四米下面的坑裡,“吧嗒”一聲。
(這個畫面不太下飯。。)
可能是前面幾天沒有好好吃飯,我們這個過程就像前一天搭車一樣,不太順利。但蹲在那兩塊岌岌可危的木板上,我和波波聊了很多,從前世到今生,從現實到理想。
分分鐘後,我和波波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夥伴。
後來,在然烏湖邊,波波對我吐槽起濤子的“小潔癖”,我才知道,這一夜,住在這種環境裡,濤子在身體和心靈上,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三>
“臥槽,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們遇上了整個旅途中最好笑的一件事。
離開藏民家後,沿路繼續出發。318線在邦達有一個非常大的彎道,目測斜角穿過去會省好多力氣,所以我們決定穿越一小片草原和一條小河,爬到小山頂上再去搭車。
濤子腿長,遠遠地甩下了波波和我。
這條小河不足半米寬,我先用力一跨,背上的大包den(找不到合適的字代替)了我一個趔趄,不過還是安全抵達對岸。
我覺得有點危險,於是跟波波說:你先把包給我,我替你接過來。
波波信心十足:不用,你讓開,我自己扔過去!然後——
毫釐不差,包包在小河正中間自由落體。
見狀不妙,我扔下自己的包,跨在河上,試圖拯救波波的包,但也是足足使了兩次力,才把灌滿了水的超大旅行包拖出來。
“臥槽,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還沒有來得及搶救包裡的物品,我和波波已經笑得差點要在草地上打起滾來。
我們爽朗的笑聲在空曠的草原上傳到很遠,召回了濤子。濤子一邊幫著收拾,一邊碎碎念:你們兩個笨蛋!兩個笨蛋!個笨蛋!笨蛋!蛋!……
於是,在這處牛糞遍地的草原上,衣服、睡袋、地圖、充電器,還有波波的姨媽巾,鋪了一地,接受著陽光的恩賜。
波波是個十足的女漢子,在她的朋友中間一度有過“飛天波”、“遁地波”的稱號,如今又被封為“掉水波”。為著這幾個“波”,大家又狠狠地笑了一番。
走不了就乾脆嗨起來。旁邊一塊荒漠地皮,上邊佈滿了小洞。有時是兔子,有時是老鼠,鑽來鑽去。我們就像撒了歡的野狗,試圖追上一隻獵物。這種環境下小動物們的機敏程度是我們想象不到的,所以到最後我們仍然沒法斷定某一小隻到底是什麼物種。
晌午過後,波波的行李晒乾了,我們開始向那座小山進擊。
邦達是個小鎮,很多地圖上甚至沒有標註這個地方,百度百科的介紹也很簡單:海拔4300米,是川藏南線和北線的交匯點,位於左貢和八宿之間,過去曾是“茶馬古道”的必經之地,偶爾有藏原羚出沒其間。
但4300米這個數字不容忽視,我們在徒步攀登這座相對海拔不足300米的小山時感受到了這個數字的力量。
一分鐘只能走十步,五分鐘就得停下來休息一次,所以,到山頂我們足足爬了一個小時。
一停下來,我們就聽到彼此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三人互相對視,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後來,我們搭上了一輛越野車,直奔然烏。
<四>
一路上,波波都在向我們描述然烏湖的美妙,我抵擋不住誘惑,非得去看一看,波波也樂意奉陪。
那天濤子腦子抽了,想要徒步走一段。於是他自己上路了,於是他——
失聯了!
那一天,我和波波在然烏湖畔撿起一根樹枝鄭重地寫下我們三個人名字的時候,濤子在走路;我和波波翻越藏民地裡的柵欄去拜白塔、採青稞的時候,濤子在走路;我和波波在等車差點被一群藏民小孩“搶劫”的時候,濤子在走路;我和波波爬上一輛中國郵政的大貨車駛往下一站的時候,濤子還在走路。
我們在路上看到了揹著大包艱難前行的濤子。他說,他搭不到車了。
半路上,下起了大雨,我們就再也聯繫不上濤子了。
傍晚,藏族的郵遞員哥哥把我和波波卸在了波密。距離濤子失聯有一會了,電話不通,微信不回。
風雨過後,又冷又餓。我和波波走進一家小飯館,決定邊吃邊等。兩盤餃子下肚,濤子依舊沒有迴應。
飽暖思親人。波波臉上的焦慮越來越濃。
我們走出飯館,站在波密的街頭,眼巴巴地盯著然烏方向駛來的每一輛大貨車、小轎車,期待著有一輛在我們面前停下,濤子跳出來。
然而並沒有。
波波開始聯繫她和濤子所有的共同好友,試圖通過別人找到他。
我自己心裡不停地打鼓,濤子是不是遇到了壞人?會不會翻了車出了意外?畢竟,這些天,我們走過的路太凶險了,我們聽到的驚險故事太多了。
這些想法我沒敢跟波波說,我怕她情緒崩潰。
高原上的時間好像走得特別慢,但是黑暗卻在一瞬間湧上來。
街邊的燈亮起來了。
幾百次的“滴—滴—”響聲後,電話那一端終於出現了濤子的聲音:“我到波密了,你們在哪裡?”
披著亮光,濤子從一輛拉著一家人去拉薩朝拜的小三輪裡跳出來。
世界上唯有兩件事是無法隱瞞的:咳嗽和愛。波波衝上去,壓抑許久的眼淚也衝出來。
原來,濤子那天走了很久,一直沒有搭到車,最後終於有一家朝拜的藏民撿起了他。
直到現在我還是理解不了,那一下午濤子為什麼沒有接電話。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很久之後,我看到濤子在朋友圈裡說:小波,是否還記得去波密失聯的那幾個小時?在見到我平安到達的那一刻,你淚水奪眶而出。失聯的人是我,後來反而要我安慰你!是否記得?
<五>
與波波和濤子同行的最後一天,是我們整個旅程最艱苦的一天,也最難忘。
這一天,步步驚心,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這一天,我們都學會了一個詞,叫:勇氣。
11:10,小雨,離開藏民大叔開的旅館,向著林芝出發。
12:00,走出波密縣城,在檢查站登記了身份證,開始搭車。很順利,等了半小時,一輛掛牌“魯H”的私家車也來過檢,我藉著老鄉的身份去搭訕,然後搭車。
14:00,到達天險通麥。
通麥是318線上的服務性質的微型鎮,自建成就被稱為“腸梗阻”。塌方、滑坡、泥石流,這些可怕的詞彙就像女生的大姨媽,在雨季的通麥,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甚至十幾天。
老鄉在通麥駐足,我們決定徒步感受一下天險。
14:30,到達通麥大橋,橋上限單行,我們走到中間,對面開來一輛大卡車,整個大橋劇烈晃動,橋下是湍急的河流,人掉進去估計就永遠不會再浮出來的那種湍急。
15:40,又開始下雨,穿過了兩條小隧道,隧道里都是等待通行的車輛,沒有人知道前邊幾點通車,沒有人知道這一晚會不會就要在這個山洞裡過夜。
16:00,聽有經驗的大貨車司機說,晚上八點才會通車,也有可能會堵到夜裡一兩點鐘。我們決定,繼續徒步往前走。
18:00,查了下地圖,海拔接近2000米的地方,三個小時走了不到10公里。三個人幾乎累成狗,吐著舌頭大喘氣,然後坐在馬路牙子上分享一包沙琪瑪。
波波遞給我一個,我說:我現在只想吃一點鹹鹹的東西。
但是耐不住肚子餓,早飯後粒米未進,再不吃點恐怕我可能就會死在去拉薩的路上了。
18:30,繼續上路。
走了十分鐘,遇到第三條隧道。隧道口有一堵半人高的石牆,很顯然這條隧道還沒有通車。如果沿著山頂走公路,不知道要走多久;如果穿越這條隧道,不知道那一頭打通了沒有,更不知道洞裡會不會突然冒出來些什麼神獸。猶豫不決的時候,有幾個騎行的男生鑽進去了。
我一拍腦袋:看他們,如果隧道不通的話,他們肯定會回來的,但是到現在進去的人沒有返回來的,所以前方一定通了。所以,我們去大冒險吧。
我們誰都沒有想到這條隧道居然那麼長,好像我這一輩子走過的夜路都沒有那麼長。濤子打著手電,波波挽著濤子,我挽著波波,一步,一步。頭頂到處是洞,腳下隨時有坑。
突然會出現幻覺。突然就害怕。突然沒了方向。突然會想哭。突然問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
人應該是這樣的。當你到達了一個險境回不了頭了,便會無所畏懼了。只聽憑一股力量,牽引著你往前走,帶你去發現、去歷險、去到你想象不到那個境地上,直至生命結束。這股力量,在濤子眼裡,應該就是他的那個信仰。
濤子說:我給你們唸經書吧。濤子是佛家弟子,一路上嘴裡唸唸有詞。我聽不清他念的是什麼,猜想著大概是保佑我們平安的吧。安靜的隧道里多了些悉悉索索的聲音,讓我們腳下增了幾分力量。
也許這就是旅行的意義,那些未知的前方,每一段路都是驚喜。
這一天,我們都學會了一個詞,叫:勇氣。
19:15,終於重見天日,更可喜的是,山道上開始有車經過了。
23:40,搭乘一輛大貨車,我們在深夜到達了林芝,在密密的細雨中尋找到一家旅店。
隔了一天,我聽說,這一場雨後,通麥塌方了,大概需要至少七八天才能重新通車。於是,心裡覺得無比慶幸。
後來,我偶爾還能從新聞裡看到通麥,巨石滾落、車輛墜毀、改路通暢……
<六>
故事的最後,我們在林芝的陰雨天裡道了別。
分離,是很平淡的事,我們都常常在旅途中,遇見誰,又離開誰。
高原上的風還是一樣地吹,格桑花還是一樣地開,太陽還是一樣升起又落下,我們也是一樣,馬不停蹄。
很多天之後,我一個人走過了工布江達、墨竹工卡、達孜,抵達拉薩又離開拉薩,在布達拉宮前回憶起波波講述的關於倉央嘉措的那些傳說,在大昭寺的廣場上晒著太陽感受濤子的信仰。
有一天,我在格爾木塵土飛揚的國道上,搭上了一輛開往新疆的私家車。收到波波發來的微信說:丫頭,剛才看到你了,我們去察爾汗鹽湖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說:嗯嗯,好的!好的!再見。
再後來,聽說波波和濤子一路經過了青海、蘭州,到達了北京。
那個時候,我從青藏線轉到連霍線,去沙漠裡放飛自我,又去吐魯番吃了甜到掉牙的葡萄。
然後,回到家,結束了浪跡天涯的腳步,迴歸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七>
有一天,波波的朋友圈裡開始出現一個敦厚的男人,微胖,微笑。
她挽過他的手臂,說:我願意!
再後來,波波開始“瘋狂地”晒自己的寶寶。
每次,臉上都是幸福得笑開了花的模樣。
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光,我都以為波波會嫁給濤子,甚至絞盡腦汁苦苦思索為他們的孩子取了個土到爆的名字:波濤。
有時候,我還會想起,濤子點起一支菸,抿著嘴看著波波。也會想起,波波一邊嘮叨著,一邊幫濤子打點行李。但也許這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的臆想,也許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會以為他倆能永遠在一起,就像全世界只有我知道濤子失聯的那天波波著急的樣子。
不過,我想,趁著年輕,和喜歡的人,一起製造些趣的事情,實在是很棒的感覺。
如果有個男孩願意陪我走過這樣一大段時光,我想我是妥妥的不會放他走的。
波波很幸福,真好。
我相信,濤子也一定會幸福。
還有我。
< 八>
走完一段路回頭看,其實真正能被記住的並沒有多少,真正有趣的事情不過就這麼一些,真正需要害怕的更是寥寥無幾。
波波和濤子,就這樣,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腦海裡。
有一天,夢見我們又背起包,在美麗的湖畔相遇。那時的牛逼不必再憶,那時的苦逼無需再提。我們只是坐在湖邊的長椅上,說起下一個方向。
醒來時,手機裡唱起了歌。
旋律很老,也不悲傷,可我聽出了眼淚來。
“朋友啊,我還想再見你一面,時光沒改變,飛逝的我們,希望能永遠。”
如果再見面,我們會不會掉眼淚,坐在初冬的馬路旁,互相訴說些衷腸,還是沉默著無話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