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逼我另嫁,我恨了他十年,卻不知他是在救我的命

心上人逼我另嫁,我恨了他十年,卻不知他是在救我的命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李酥酥 | 禁止轉載

1

之嬈被送到小蒼山山主手裡時,還知自己未來要面對什麼。

那時她才一點大,雪揉雲捏的一小團,抱在懷裡又軟又甜。送她來的人喂她吃了粒糖丸,她便昏昏沉沉地被帶上山去。山上雲霧很大,風也冷冰冰的,有雙手接過她,身上有幽雅寂然的香氣,像是雪,卻比雪更清冷。

後來她才知道,抱她的人就是小蒼山山主,她未來的師父師無相。師無相面容很年輕,一雙鳳眸昳麗閒散,端的是薄情寡義的美人相。之嬈懂什麼是好看,卻也願意親近他,緊緊攥著他的衣領肯鬆手。

送她來的笑道:“這樣親近你,也算省了少事。”

“便是個小畜生也懂,誰會傷害她。”師無相說話很刻薄,她聽懂,蹭了蹭他的脖頸便又睡著了。

那年她五歲,過剛剛曉事,師無相將她帶在身邊,說是親自看顧,可他向來食煙塵,隨手喂她喝了口水,倒將她嗆得咳了半宿。

小東西縮在床頭,眼裡泛著紅,那一雙已見端倪的桃花眸裡煙籠霧遮,實在是禍水的料子。師無相看了半晌,到底向她伸出手來,她便湊過去,順著他的手臂爬到他懷中。

“你怕我?”師無相一時好奇,她吸吸鼻子,奶聲奶氣回答:“怕,可我敢一個人睡。”

她是江左沐家的小女兒,千嬌百寵長到這麼大,難得的是乖巧懂事,這樣柔弱地望著人時,很難被拒絕。師無相一哂,抱著她去了自己房中,將她丟在床上說:“睡吧,我陪著你。”

後來她養成了習慣,每天都宿在他房中。師無相是小蒼山的主人,沒人敢多言,她也知這有什麼妥。

師無相雖然照顧她時粗手笨腳,可論起別的卻是個行家。他教她彈琴,調香,沏茶,詩書。初時她興致勃勃,可課業嚴苛,哪是她能跟得上的?之嬈發了脾氣,摔了香爐,又把書本子丟到了錦鯉池子。

錦鯉池的水從雪山流下來的,站在一邊就覺徹骨寒意,之嬈有些忐忑望著師無相,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卻又覺得他會拿自己怎麼樣。師無相淡色的脣勾著個笑,問她:“沒了書你可怎麼上課?”

“那便上了。”她說著,湊過去撒嬌道,“師父,往後都上了行嗎?”

師無相沒說話,只拿手摸了摸她的頭。他的掌心是涼的,帶著一點香,之嬈想要他抱自己,他抬起手,卻一把將她推進那池子裡。

水一瞬間便淹沒了她,之嬈慌亂地掙扎,透過層層的水波聽到他的聲音:“課行,書是你親手丟的,也該親手拾回來。”

那一次,之嬈發了高燒,將養了月餘才好轉。師無相來看她時,她賭氣閉著眼,可小孩子忍住,鳳凰翅般的眼睫上還掛著淚珠子。

師無相替她將那淚拭去,問她:“以後還敢亂扔書嗎?”

語,手攥著被角扭來扭去,師無相失笑:“你現下覺得學這些東西辛苦,可這些卻只是為了讓你未來的路走得那樣苦。”

他的話說得實,之嬈聽懂,卻能感出他難得的真意。她委屈地嗚咽一聲,握住他的手貼在臉上,他拍拍她說:“睡吧,師父陪著你。”

後來之嬈便敢亂髮脾氣,小小一個人,端正坐在小几前,一筆一劃地寫字。她的手小,握筆都握穩,字寫得歪七扭八,拿到師無相面前時有些忐忑,師無相仔細打量,忽然伸手說:“來,我教你。”

他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氣息是近的。之嬈偷偷看他,他脣瓣是一線的削薄,輕輕挑著,風流天成,偏又十分涼薄,像是這萬事萬物,都入得他的眼,他的心。

那年歲天下太平,之嬈被送上小蒼山前,戰火已經從邊境快要推到了江北。

她孃親送她走前一直牽著她的手,忍住哭,卻又怕她多心,只好哽咽著說:“阿嬈,到了山上要聽仙人的話。”

小蒼山是修仙的地界,凡人眼裡可就是仙人。來了才渾渾噩噩地知道,這裡從修仙,她也問過師無相,小心翼翼地,生怕唐突了他。師無相替她剝了個葡萄塞進嘴裡,笑道:“這樣的世道,哪裡容得下仙人。阿嬈你且看,總有一天,這天下蒼生,要在你一言一行裡戰戰兢兢,任你差遣。”

這話她又懂了,把指頭含在嘴裡,吮著被琴絃勒出的血印。師無相無奈,執了她的手去,親自替她上藥,臨了也過嘆一句:“傻姑娘。”

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算起來也有了十年時光。十年,足夠她從小小一團消瘦了腰肢,纖長了雙腿,那雙桃花眸子望人時消說,只要似睞非睞,便足以動人。

她十五歲生辰過完時,山上來了速之客,那時她已同師無相睡一間房,卻仍喜歡跑去找他。師無相難得將她趕出去,她有些悅,攀上後窗那棵梧桐樹,悄悄地偷聽。

那人穿了一身官服,之嬈認得,在朝中最少也有二品的官銜,在師無相面前,卻也只能行學生禮,恭敬地跪著。她偷聽得晚,錯過了關鍵一句,只聽得師無相冷冷一笑:“她才十五歲,何須這樣著急?”

“您有所知,叛軍已經攻下了江左,天下大半落在旁人手裡,陛下也只是憂心罷了。”

樹上有隻鳥掠過去,之嬈嚇了一跳,只一動便覺師無相瞥向她,她縮在葉中,許久許久,師無相到底輕輕一叩,似是倦極般道了句:“知道了,我會準備的。”

那人當日便離開了,之嬈心煩意亂,隨手在紙上勾了只蘭草,又三心二意地添了螞蚱。師無相看得有趣,問她:“怎麼心神寧?”

她嘟著嘴說話,卻又繃住,嬌滴滴問師無相:“師父,您要把我送走了嗎?”

她實在是個敏銳的小姑娘,師無相提筆,在畫上又加了只蝴蝶,蝴蝶輕盈盈飛過蘭草,最後一筆,卻被蹭花了。

“你聽誰說的?”

“我偷聽來的。”她說得坦蕩,一雙眼卻又漾著惶然,“您別送我走,我還有那麼多東西沒學會呢。”

會送你走的,你還有這麼多沒學會呢。”

師無相順著她的話說,看著她歡天喜地,說要將畫裱起來,到底將後面那句話嚥了回去。

2

可原來,師無相說的會只是哄她的。

她又跟著師無相學了一年,這一年她再學那些琴棋書畫。師無相教她騎馬射箭,兵法戰術,這些以前拿來閒暇時陶冶情操的東西,反倒成了重點。

之嬈極聰明,什麼都是一點就透。可聰明代表體力也好,她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師無相仍像當年那樣強硬,沒有她選擇的餘地,這一年,便在這樣的苦楚裡慢悠悠晃了過去。

開春時,之嬈過了十六歲生辰,師無相送了她一件衣裳,三百繡娘用了一年時光,方得這麼一件成品。之嬈拿到手中,立刻便看痴了去。她也避諱,轉到屏風後便高高興興地換上衣服。陽光透過花枝映進堂內,她的影是伶仃纖細的一道,窈窕到再掩住春光曼妙。

師無相淡淡垂下眸去,同她說:“過兩日,朝廷中會派人來宣旨,冊封你為太子妃,你準備一下,早做打算。”

啪一聲響,是之嬈握在手裡的一根珠釵掉在地上,她茫然地去撿,卻小心劃破了指尖。

“師父?”她低低地問了一聲,“您說什麼?”

新衣裳每一寸都熨帖無比,襯得她纖腰一握,她還沒繫帶子,就那麼走出去,伏在師無相膝頭嚶嚶地哭了起來。她已是個大姑娘,鴉翅色的好頭髮蜿蜒在背脊上。師無相替她將衣帶繫好,挑起她下頜說:“你可知,當年為何會被送來小蒼山?”

她紅著眼圈搖搖頭,眼淚又滾了下來,看起來可愛可憐到了極點。

“因為你是命定之人,你註定要嫁給這天下的主人,十七年前紫微星動,我受皇帝囑託卜算一卦,知曉鳳星降在了江左沐氏。這麼多年,我明面上是替大姜培養皇后,私心裡,我卻希望你找到真正天命所歸之人,坐上那個尊貴的位置。

“阿嬈,你問過我小蒼山是做什麼的,我們只是一群方外人,摻因果前塵,修的是仙,只是心。”

他一字一句娓娓道來,之嬈聽得僵在原地,握著他的衣袖哀求說:“可我想當什麼皇后,也不想尋天命所歸,師父,我只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多傻,多天真的願望,若是人人都能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便也不會有這樣多的悲歡。

師無相拂過她的面孔,這一張傾城絕色的臉,眉眼仍是稚嫩,卻早晚會瀲灩出無邊的風華。小蒼山的日光落了下去,星辰一寸寸迎了進來,他到底拂開她,任由她跪在地上。

三日後,朝廷的旨意真的下了過來,卻只有師無相一人迎過去接旨。

宣旨的太監問他:“沐小姐呢?”

他還未說話,從花廊裡轉出個人來,這三日的磋磨,令她憔悴了不少,面上柔軟的弧度眼見著鋒利下去,倒有了種刀鋒漸冷的豔色。師無相只一恍然,她便走近了,卻又同他擦肩而過,將那旨接在手裡,有些天真地問:“若我去了京中,便是太子妃嗎?”

“自然,您可是皇帝陛下親封的太子妃……”

“可我聽說,太子是個殘廢,連字都認不得幾個,這樣的人,也能當太子?”

她的聲音嬌嫩動人,說的卻是大逆不道的話,那太監臉色一變,連師無相也冷聲道:“沒規矩。”

“我說笑罷了。”她笑起來,向著太監落落大方行了個禮,“您別同我一般見識。”

這件事到底含糊過去,太監去別處歇息,師無相沉聲說:“你可知你剛剛的話若是傳入京中,對你將來的處境……”

“我曉得的。”之嬈收了笑,眼底瀰漫著淚光,“我只是……到底意難平。”

這個人分明知道的,知道她傾心愛慕的是誰,一直求的又是什麼。可她不說,他便裝作未覺,一等的冷靜,卻也一等的殘忍。

之嬈啟程那日,被束上了眼。這是小蒼山的規矩,下山的弟子便算是被逐出師門,永世不可回還。她到底有些怕,強作鎮定立在那裡,下頜蒼白如紙。師無相上前,牽起她的手,低聲說:“師父領你走完這一程。”

十年師徒恩情,臨到分離,也只剩了這攜手一程。之嬈故意走得很慢,她將手指一根根咬死師無相的指尖,可師無相到底停住步子,撤回手說:“阿嬈,保重。”

“師父。”之嬈哭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而落,像個孩子般不講章法:“再送我走一程好嗎,就一程。”

此地已至山門,峰巒疊雪,一點殘雪盈在枝頭,稀薄的日光映得她肌膚晶瑩,師無相用指腹拭去她面上的淚珠,溫聲道:“這樣大的人了,怎麼還說哭就哭。”

他這難得的溫柔,令之嬈心底越發痛苦,她哭得渾身顫抖,忽然腳下一輕,被人抱在了懷中。師無相的氣息籠罩住她,一時連哭都忘了,只顧抬起手緊緊攬住師無相的脖頸。

太監猶豫再三,上前說:“師先生,這不合禮法……”

“一日為師,看她便如女兒一般,我不忍愛女腳踏凡地,又有什麼不合禮法?”

師無相冷冷道,太監不敢多言,眼看著他抱著之嬈踏出山門,山腳下,禮炮齊鳴,十里紅妝簇擁著鳳輦緩緩駛向京城,之嬈被師無相點了穴道,昏昏沉沉躺在車輦中,一行淚滑下,沒入鬢中不見了蹤影。

山腳下,師無相佇立良久,向著弟子招了招手,“扶我一把。”

弟子上前,觸手只覺一片黏滑,細看去,卻是他渾身已被血溼透,唯有一雙眸子寒涼如星,偏有一抹溫情,注視著那遠去的鳳輦。

“山主……”

“噓,莫要大聲,讓她安心走吧。”

那一日後,大雪封了小蒼山,銀裝素裹,再不見伊人如昨。

3

之嬈到了京中實在過了段艱難日子。

她譏諷太子殘疾一事,皇后知道後鳳顏大怒,抵京當日便讓她在宮門口跪了一夜。她安之若素,氣定神閒跪下去。皇后拂袖而過,她合起眼,只是想,師父,這便是你要我來的地方。

半夜時下起細雨,零落打溼衣襟,她打個哆嗦,一邊卻有人緩緩行來,將一把油紙傘擋在她頭頂。那人有雙凌厲鳳眸,眼尾閒閒挑起,端的是驚豔絕倫,之嬈剛想說話,他卻問道:“你便是我的太子妃?”

傳聞中的傻太子,竟有這樣的好皮相,不說話時像一樽細細琢磨的雕像,可他一語,便憨態可掬起來。之嬈有些錯愕,他反倒不好意思,勾起脣角笑了:“我叫玄胥,便是你未來的夫君了。”

那一夜玄胥一定要陪著她,一把傘撐在她頭頂,自己淋溼半邊衣襟。第二日他便病倒了,皇后寒著面給了之嬈一耳光,厲聲道:“你去好好照看!若胥兒有哪點不好,你便加倍償還。”

之嬈到了太子宮時,玄胥正將頭埋在被中,看她來了,興高采烈道:“我就知道,我若病了,母后便不會責罰你了。”

“你是裝的?”之嬈愕然,他卻狡黠一笑,“給你看我的皮影戲。”

他赤著腳跑到屏風後,先舉著只孫行者,唱了一段看之嬈沒反應,便又換了齣戲。戲裡唱的是大姜的傳說,曾有九尾狐銜珠而來,太祖得明珠,亦得天命,終成大姜百年江山。那九尾狐後修成仙人,不知所蹤。

他唱得哀婉低沉,如泣如訴,之嬈手顫了一下,抬起眼,卻只低聲說:“別唱了。”

玄胥停下來,有些惶然望著她,她勉強一笑,問他:“這皮影能送給我嗎?”

那皮影人著紫衣,廣袖當風,之嬈拿指尖拂過,想了想,取了硃筆,在眉心點了一筆,硃砂妖嬈,同心底那個影子越發相似,她幽幽一嘆,輕聲說:“師父,我好想你。”

因為有著玄胥護佑,皇后總算不再找之嬈麻煩。玄胥有孩子的天真,卻也有孩子的霸道,他總將之嬈困在身邊,理直氣壯說:“你是我的太子妃,我們自然該在一起。”

之嬈有些哭笑不得,卻也不忍拒絕他。他實在是個很好的人,哪怕心智有損,卻也純真良善。在當朝天子催促下,他們倆很快定下大婚時日,偏偏皇后卻領了個姑娘,笑盈盈同玄胥說:“胥兒你還記得嗎,這是你表妹。”

想來皇后也是費了一番心的,尋來這樣眉眼溫順,卻又極美的姑娘,玄胥嘟著嘴不肯說話,皇后便問之嬈:“沐姑娘覺得如何?”

“風華絕代,楚楚動人,娘娘的親眷,自是極好的。”她含笑說了,聽得皇后冷冷道,“既然這樣好,便同你姐妹相稱,往後一同照料太子,也免得你太過勞累。”

這是還未成婚,便要塞人來分她的寵。之嬈只覺好笑,低眉順目地應了,玄胥卻說:“母后,我只要之嬈一個就夠了。”

他一向聽話,這是第一次忤逆,皇后變了臉色,護甲敲在桌上,錚錚作響,氣氛正是緊張,外面卻跑來個太監,恭敬道:“娘娘,陛下宣沐姑娘去乾清殿。”

“那是祭神的地方,要她去做什麼。”

“奴才只知,是師先生來了。”

一時間,皇后同之嬈同時倏然起身,只是不待皇后發話,之嬈便拎著裙角跑了出去。皇后安撫她帶來的女子說:“你且看,這樣大逆不道的女子,便是天生鳳命,我也不能讓她在胥兒身邊。”

之嬈跑得很快,繡鞋丟了一隻,卻也不甚在意。

殿內日光熹微,師無相同天子並肩而立,品評一幅畫作。三年時光過得這樣久,久到她立在門前久久不敢上前。卻是師無相沖她頷首,喚了句:“阿嬈,過來。”

之嬈小心翼翼走過去,束手立在他身側,連向天子行禮都忘了。

天子不以為忤,誇讚她知書賢良,師無相脣邊掛著抹漫不經心的笑,旁若無人地挑起她的下頜仔細打量。之嬈一時連呼吸都屏住,卻聽得他說:“畢竟馬上大婚了,自然得上得了檯面。你下去吧,我與陛下還有事要說。”

心輕飄飄飛起來,卻又沉甸甸落下去,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怎麼走出去的,反應過來時,卻是坐在長廊上,玄胥正半跪在她身前去勾她的腳。她嚇了一跳,正踢中他的肩頭,玄胥哎喲一聲,把手裡握著的繡鞋給她看。

“阿嬈,我撿到了你的鞋,光著腳會疼的。”

之嬈默不作聲地接過鞋子,自己套在腳上,一旁的玄胥卻忽然問:“阿嬈,你哭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哭了,胡亂地擦去眼淚,替他拍了拍肩上的灰說:“你跑出來找我,皇后娘娘沒生氣嗎?”

“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她不知道。”他說得天真,卻又小心翼翼伸出手,替她把眼淚給擦了,哄她說,“別哭了,我演皮影戲給你看好嗎?”

心底的委屈湧上來,淹沒了她,可到底有人願意陪在她身邊。之嬈將頭埋入他懷中,喃喃道:“他來了,可他連句多餘的話都不肯同我講……”

她說到這裡再說不下去,嗚咽著低聲哭泣,玄胥笨拙地輕撫她的背脊,安慰說:“我陪著你,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紫藤花隱天蔽日,便連遠處一道身影也堪堪遮去,只瞧得見一痕紫衣,緩了一刻,便轉身離去了。

之嬈大婚前,師無相到底見了她一面。

天上掛著輪月角,他立在那裡,仰著頭看月亮。之嬈慢慢走過去,師無相瞥她一眼,笑道:“還是這樣的孩子脾氣。”

她還在賭氣,垂著眉目不肯說話。師無相問她說:“在京裡過得好嗎?”

“不好,他們都欺負我。”她微微抬了眼,睨他一眼卻又移開,那眼睫蝶翅一樣,忽閃閃落在心底。

“傻姑娘,這樣天下一等的富貴地,又怎麼會不好?”

師無相望著她,像看不懂事的孩童,之嬈心底裡難過,拽著枝月季,眼前的師無相離她很近,卻又遠遠的觸不著。

“師父,你什麼時候帶我走?”

“你想去哪呢,這天下已亂,再無一寸樂土了。”

他說著,輕輕嘆了口氣,之嬈撲過去抱住他,哀求說:“哪裡都好,師父,你分明知道的……”

師無相止住她,她抱在懷中,仍是小小一團,眉眼清澈豔烈,卻已有了自己的滿腹心事。

“師父……”她最後一次哀求,眼底的淚盈盈如星,他到底回抱住她,卻也只是說:“你不該記住。”

4

大婚那日,玄胥坐在床前,沒敢碰之嬈,只小心翼翼說:“阿嬈,咱們睡吧。”

“好啊。”之嬈說著,自己解了衣釦,露出一截瑩潤的肌膚,玄胥視線不知往哪飄,卻被她握住手,柔聲說:“咱們已經成婚了,阿胥,你曉得成婚什麼意思嗎?”

他自然是曉得的,有師無相在朝中,皇后到底不敢再對這樁婚事作梗,找人教授他該做什麼,他像個孩童般無措,之嬈湊過來,吻吻他的脣角,“抱抱我吧。”

紅燭落了一夜的淚,天光乍破時之嬈驚醒過來,她拖著步子下了床,從櫃中翻撿出一個瓷瓶,裡面放著一粒藥,是師無相特意為她調製的,利於受孕的藥。

紫微星數已亂,連他都卜不出究竟誰才是真命天子,他要她懷上玄胥的孩子,替代玄胥,成為天下的主人。

桌上還放著盞殘酒,之嬈胡亂喝了,回到床上縮回玄胥的懷中,玄胥下意識緊緊抱著她,像是愛不釋手,微微暖熱她徹骨的寒意。

成親三個多月時,之嬈被把出懷了孩子。那段時間玄胥整日跟著她,她一回頭,就能瞧見他望著她,眼裡亮晶晶地問她說:“阿嬈,你說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之嬈不說話,垂著眸笑一笑,他便又興致勃勃地去翻書,艱難地念著字,琢磨未來孩子的名字。

如果這樣下去,也許會幸福的,不管什麼天命鳳命,她總歸會擁有一個愛她的男人,和自己的親生骨肉。夢被打碎時總來得特別突然,天下大亂已久,大姜不過苟延殘喘,師無相來時身上染著寒意,大概是下了雨,他衣角溼了一點,顯出落拓的影。

之嬈正在讀書,唸的是宓妃留枕魏王才那一節,雨聲零碎地落了進來,她抬起眼,看到師無相遠遠地望著她。

其實不遠,只是他們已經這樣久沒曾見過,每一寸光都是凌亂的。之嬈放下書,問他說:“你來做什麼?”

他伸出手,將一碗藥放在桌上,之嬈有些怔忪,聽得他低聲道:“這孩子不能留了。”(原題:《山月不知心底事》,作者:李酥酥。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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