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時代的商業、美和自尊

地球 大學 人民的名義 朋友圈 秦朔朋友圈 2017-05-09
自我時代的商業、美和自尊
  • 作者:憶湄 / 秦朔朋友圈:qspyq2015


  • 作者按:繼“在線”時代(《在線時代生存報告》),“知識”時代(《一箇中產的知識時代生存報告》)之後,這是“都市博物館”系列的第三篇,“自我”時代。

  • 編者按:問心是文章中女主角名字。憶湄寫的“都市博物館”系列,把一個個都市裡人群在纏繞的舊概念、新事蹟、舊理想、新物種、舊相識、新美好都挖掘出來陳列起來。她有自己的語言體系,她說著自己的話,卻都是我們可以感念的話。——水水

也是從最近開始,問心的腦袋裡植入了一個概念叫做“時差人生”。

其實很久以來,人生是沒什麼“時差”的。我們6歲上小學,12歲上中學,18歲上大學。22歲畢業才開始在自轉的地球上有了一點自轉的空間。可是這空間小得可憐,你周圍處處有盟友和智囊提醒你,“是時候”戀愛結婚,然後趕在30歲前出現你的下一代。

當然有攪局者。譬如那些天才少年,那些不婚不育,那些放棄投行高薪遠赴山區支教的,他們都曾是社會新聞和茶水間談資的頭版頭條,是被隔壁老王婆拿到小區花園做排場的炸彈。那是“別人家孩子的平方”,那是“大概性格有缺陷”,不是問心的世界。

問心聽一個成功校友講座,他說他是不看《人民的名義》的。因為過去二十幾年在職場打拼天天都在看《人民的名義》,夠了,而現在只想迴歸自然,拾起自己的初心。你瞧,成功人士的人生脈絡也逃不過三部曲,乖乖拿一生時間書寫那句老話:出生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了老年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這原本沒什麼,把人攤開來看,大部分都逃不過如此。他們沒有“時差”地從青年開始戴上面具,然後二十幾年後撕下來扔掉說,夠了。

可世界到底是變了。大概它看到太多人性的微光被掐滅在規則的暗夜裡,終於也忍不住說,夠了。

自我時代的商業、美和自尊

於是問心這一代可以成功入駐“時差星球”。在自轉的地球上都是自轉的個體,好好經營自我的蠻荒之地,自己決定是蓋高樓還是建平原,自己定義幸福和成功的GDP,自己控制GDP增長的節奏,用“關你p事”的不成文契約來制約社會。偶爾看到星球中的其他自轉個體們有一些怒放禮花,有一些身處黑暗,但各自都明白不過是在不同時區。奧巴馬55歲退休,特朗普70歲才開始上任,早一點晚一點沒關係。往近了說日夜輪迴、跌落雲端和否極泰來是人生常態,往遠了說,既然人生都是一場虛妄,不按自己的節奏來還真有點浪費。

問心想到自己在童年時代最成功的兩大祕密武器,一個是每次在全校面前演講時都會暗暗為自己打氣說,“就當他們統統不存在”。另一個是每次別人問她遇事怎麼辦,她總會煞有介事說知道為什麼我要取這個名字嗎,“先問一問心”。然後這兩句話,基本也可以作為她如今闖蕩世界的不二法則。

我用了“如今”,是因為在問心小時候,“自我”還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但她們是中國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愛沒處可分流都堆砌在她們身上形成濃厚的蜜汁,慢慢催生出自我的萌芽。然後她們慢慢長大,她們不斷接受西方的教育,發現來自“先進”國家的新鮮事物是那麼貼近蠢蠢欲動的心,才徹徹底底開始拋棄,還遺留在父母那代人身上的集體主義光輝。

這真是一場意識形態的變革,好像之前給自己一堆循規蹈矩的書嚷嚷你要入世,如今卻全部推翻說你不如純粹點。放掉成人社會的粘稠滯重,留一身輕盈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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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做一個舒展的“自我”是坦蕩的。問心小時候看歷史,歷史上有許多沉悶苦楚的年代,那時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做“自我”會被擺上離經叛道的斷頭臺。即使再往上翻幾十年,周身瀰漫的也是個人從屬於社會,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的無產階級世界觀。可如今,不做“自我”才會被淹沒在芸芸眾生當中。問心聽說,90後最喜歡的工作是網紅和聲優,在網絡上說說漂亮的話,在直播間耍耍壓箱底的寶,做自媒體撐起自我門面,然後創業彰顯自我價值。甚至,那種“自我”不需要完美,有瑕疵有悲劇更接近生命的本質才更好。問心的朋友圈毫不掩飾地青睞範雨素那樣的育兒嫂作者,因為突然發現底層的生命也是生機勃勃,清澈可人。活捉一隻大部分人都無法複製的“自我”,能掀起一場從上到下傾覆而來的討論潮。

做“自我”在學術上是理由確鑿的。馬斯洛需求理論說的就是,在實現物質財富基礎上,人一定會追求更高層的東西,比如自我實現。做“自我”在文化界也備受推崇。赫爾曼·黑塞說過,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然後在心中堅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它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對大眾理想的懦弱迴歸,是隨波逐流,是對內心的恐懼。而在現實裡,做“自我”也頗受褒獎。從眾意味著留不下任何印象,做自我起碼能調動全身的潛力搏上一把。人們常常拿“最愛什麼,就學什麼”的理念教育孩子。你瞧,人們都開始懂得這個道理。因為最不濟,留不下印象,也滿足了自我人生的冒險欲。問心發現,無論如何,做“自我”都成功地被編進人類思想潮流的進程裡去了。

但其實,“自我”並沒那麼好找。很多人都找不到,糊里糊塗過了一輩子。正因為如此,更顯得它珍貴。

自我時代的商業、美和自尊

人們在消費中尋找自我。問心掃一眼手機上安裝的APP,發現真是每一件都想著法兒地滿足自己的慾望,興趣,形象,窺探祕密的小心思,內心的幻想和理想。某點評在首頁就放“猜你喜歡”吃什麼,某導購app為自己量身定製篩選了全世界的好東西,某打車軟件為自己主動尋找著順風車的車主,某金融平臺實時為自己送上符合財務自由度的投資和貸款,某頭條在精準畫像貼上幾千個標籤後,終於把自己最關心的新聞頭條遞到眼前。而她自己的每一次社交行為,都像是無門檻發表作文,接受各方比心。問心和身邊的低頭黨們一樣過著服務好,不花力氣,節省時間,私人定製的生活。世界就這樣,變成了“我”的世界。

問心聽一個投資人講直播平臺的奇聞異事。直播間經常有土豪出沒。曾有一個一擲千金的主,每次撒完錢,就收穫一眾屌絲們的膜拜,捕獲直播女神的同時順帶自己也成了網紅。聽起來這都是茶餘飯後的笑話,但看起來消費買自我認同感絕非天方夜譚。

人們也在虛擬世界中尋找自我。寫作平臺,知識付費平臺,真人秀平臺,自媒體平臺,這些都給了草根足夠的舞臺,什麼社會事件都可以接幾句茬,還顯得頗有道理。問心的很多女朋友都成了這些平臺的激流勇進者,成為了作者、主播、斜槓青年。畢竟大多數人都有兩張皮囊,白天供人看的一張負責賺錢養家,深夜屢屢冒頭的另一張負責實現理想。問心最愛看的綜藝節目奇葩說,在這個中產崛起尋求個性和認同的浪潮中演繹著包容和交流的戲碼,是問心他們這代人的春藥。“我可以不同意你說的每一個字,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說得多好呀。“自我”太被優待了。其實細細想來,幾乎所有商業行為背後的動因都是個人的理想,都是“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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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的文化就這麼悄悄然地,塑造了一個新的經濟體。蠻橫的市場好像在掃清一切用戶和“自我”之間的障礙。甚至,並不是此時此刻就“需要”的,而是深深隱藏在內心的慾望、興趣、形象、個人理想,或者不過是瞬間的喜好。問心的創業者朋友想方設法尋找“自我”痛點,把大數據作為武器,讓各種層出不窮的用戶慾望消化自己創造的各種產出,動不動就來問她最近有什麼不佳的用戶體驗。而且,這種商業模式已然受到了強烈的認同,彷彿成為了下一個社會進步的標準。它們一邊創造巨大財富,一邊聰明地要把人類吃掉。

這當然是問心這一代人的勝利。可以隨心所欲選擇與世界接觸的渠道,決定自我的生活方式,在還沒有世界觀的時候就開始塑造自我的品牌。即便是充當社會進步的小白鼠,問心也認了。畢竟相比歷史的沉悶年代,他們真的只需要輕輕觸碰屏幕,就拿到了“自我”標識的勳章。

大環境在“自我”的濾鏡下一切都顯得柔美。可真要拿放大鏡去照它,問心卻還是發現了破綻。

問心總能聽到許多身邊人的抱怨,不穩定的關係、不穩定的愛情、不穩定的友誼。這也難怪,一旦他們都漸漸接受了“我”高於“我們”的生活哲學,同理心就很少出沒,自由就開始大行其道,安全感就被剪得零零碎碎。安全感是以犧牲個人自由為代價的,但它與“自我”時代是相反的。

世界太不牢固,人也不牢固,最可靠的是“自我”,情感作家們都這麼寫。舊時代的人對待感情總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要把發票裡“謝謝惠顧”四個字都刮出來才作罷,但現在恐怕刮到一個言字旁都開始放棄。人都在感情的天平上度量,是自尊心重,還是愛重。而崇尚自我價值的人,就像問心,她不會允許喜怒哀樂都被人控制,讓自我低到塵埃裡。她就和那些賭氣的男男女女一樣,都會有一瞬間告訴自己,絕不能失去自我呀,自我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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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們”都太重了,只能先輕輕說一句“我”。

說多了“我”,就與外界有了隔絕感。失去的除了安全感,有時候還有與世界刀鋒相向的能力。過分強調“自我”的人,周身好像都豎起了玻璃罩,把世間一切形式的不快樂和困難都撤走。可問心最認同,不經一番寒徹骨,人無法成長為堅強、優秀、自給自足的個人。通常自己要被打得七零八落才能慢慢和社會融為一體,就好像粉末只有倒進最燙的開水裡溶解才最快。可如此自由的年代,她周圍總是有一堆渾渾噩噩的小孩,只挑自己最輕鬆的行當而把“自我”當成擋箭牌。這樣偏激的“自我”,彷彿是溫室裡的花骨朵,長不大的。“時差星球”雖然允許自轉的個體自己控制成長的節奏,但前提是,每個人都需要努力。

從鮮明的“自我”到毫無辨識度的芸芸眾生之間,其實存在著廣闊的區域。問心的那個校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徘徊在“芸芸眾生”那一頭,直到老了才有勇氣走到“自我”這一頭。問心的太婆那一代,姑娘們小時候被逼迫裹小腳,從20歲到40歲之間都在生育後代,“自我”這一頭基本見不到她們的蹤影。而問心足以幸運,從很年輕開始,就可以在“自我”這一頭蹦躂,身處繁花似錦,過足輕盈的生活。她知道那一頭的風光,粘稠、滯重、不好看,幾乎沒人要去,但那還是會有這裡缺少的景觀,比如樸實、忠誠、安全感,和她都想不到的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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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比我們任何一個“自我”都廣闊,但沒有“自我”世界也不再生機勃勃。當世界一味抹殺自我,一定有問心這代的青年們堅壁清野跳上自轉的個體,迷戀酷酷的“時差星球”。但當“自我”被無條件溺愛,也一定有副作用等著他們去扛。

輕盈和滯重,都是人生的必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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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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